他们应该统治世界的 ——They should rule the world

朋友们好!我最近两年在试图写如下标题的一本书。坦白说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坚持写完。现在写了差不多两章,看看能不能放出来,与大家分享。水平有限请轻拍。

他们应该统治世界的

(They should rule the

world

——西方笼罩下中东视野里的中国

(试写草稿)

 

第一章    成吉思汗到北京

 

第一节

听说阿拉伯那儿都有精中了?

 

这不是我人生规划中的一本书。

 近些年我因为专业需要,尝试关注中东地区。最初是关注伊朗,结果,几年当中,不止一次在伊朗媒体的英文网页上看到,中东诈传,中国会直接派军队开赴叙利亚,出手清缴那里的“叛乱分子”(rebels)。

东盼王师几年都没盼来之后,法尔斯通讯社的英文网上又发表了一篇专家文章,告诉读者,看来中国确实不会派军队过来,并且介绍了中国的相关立场与利益。

最初接触此类消息,我是又惊奇又好笑,当段子讲给朋友们听,朋友们的反应也是一样,因为匪夷所思,所以吃惊的同时不禁失笑。

大约从二〇一五年起,我转而关注阿拉伯世界,因为阿语世界范围更为宽泛,而且与周围地区以及西方的交融性更强,便显得热闹,也更有趣味。

二〇二〇年,迎来了那个难忘的、全国人民一起抵抗疫情的冬春。中东媒体很是关注,我也就形成习惯天天去浏览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官网的阿拉伯语网页。

一开始,中东媒体的倾向,是跟着西风跑,有各种……让我非常愤怒。

然而,意外的,忽然出现了一个沸腾的时刻。

三月份,美国的《外交政策》杂志邀请十二位“全球顶级思想家”,请他们预测“疫情后的世界”,并在三月二十日集中发表出来。在半岛电视台,立刻引发海啸一般的反应,似乎,中东的一批知识精英和媒体精英早就在胸中酝酿的想法,以《外交政策》的讨论作为触媒,集体发生化学反应,并汹涌爆发。

《外交政策》的讨论中,出现了一个观点:“新冠疫情可能会改变国际秩序”。同时,参与讨论的坎贝尔和多西发出警告:一九五六年英国遭遇苏伊士运河危机,标志着该国作为全球统治力量的终结,而在二〇二〇年,如果美国政治精英不能迎难而上,那么新冠疫情之于美国就会相当于苏伊士危机之于英国。

至少在半岛上,中东群英完全聚焦于上述观点,其中一部分人的结论异常激烈。

三月二十七日,该台的一档金牌栏目《华盛顿视角》推出了一期阿拉伯语谈话节目,那题目,我在最初看懂的一瞬间,真的惊呆了:

《华盛顿还是北京——疫情之后,中东的未来属于谁?》

(在我们中国人看来,中东的未来属于中东,这还用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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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该台的金牌吵架栏目《针锋相对(直译相反方向)》三月二十四日的一期为《新冠疫情过去之后,会是美国停止领导世界、中国接手掌舵吗?》;三月二十六日,同属固定栏目的《剧情》则推出了一期《中国崛起与美国星光黯淡——了解疫情之后新世界的剧本》。

《中东的未来属于谁?》那一期的嘉宾之一曼沙维还执笔了一篇长篇报道,四月二十八日,半岛电视台官网在首页上加以推送:《新冠危机的辐射性——中国会动摇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力吗?》。

“是否会出现中国取代美国的国际新秩序”、“中国是否会在中东动摇美国的地位”,是当时半岛集中关注的焦点,实际上也是那个时段整个中东媒体关注的焦点。在节目之外,半岛还有意组织了阿拉伯国家的年轻学者、作家,请他们就如下问题各抒己见:

国际秩序将变成两极世界,由美国和中国形成抗衡的两极?或仍然是单极世界?那单极将是美国,还是中国?

约来的文章发表在半岛的阿拉伯语官网,半岛方面如果认为其中哪篇精彩,则会在首页推送。作者们当然看法不一,立场鲜明,不过,反是其中两篇坚决看好中国的文章,给我灵魂震撼。

三月二十六日,约旦青年作家穆罕默德·萨拉姆发表《新冠疫情之后的中国与国际秩序》。文中的语调同观点一样让我大开眼界:

“新冠的影响不会限于卫生领域,也不止于让世界经济遭受巨大损失,而是我们(原文如此)即将见证新的国际秩序诞生,美国会退后,而中国将加冕为世界的女主人。

(原文真的用了加冕一词——يتوج, yatwaju。该词的的名词意为王冠、鸟冠,阿语与波斯语都使用这个名词。)

于是,今日的大事件乃是中国强加给世界的新现实,亦即,中国在以其身影打造当前的单极世界秩序的事实,须知,在新冠之前,(中美)竞争使得我们预设了以中国和美国作为两极的世界结构,然而,那(疫情出现)之后,美国的资本主义暴露了其食人魔的实质,那么,中国龙将会吞下一切,甚至有可能把美国也一并吞下。

这些(装运医疗物资)的箱子里盛装的不仅是人道援助的医疗用品,更是中国统治世界的药方。

从这场危机一开始,我们就看到世界正在走向全新,而它所循的曲线完全是照着中国乐意的样子来;例如,大多数国家都出现了疫情,这些国家的教育领域都转向电脑和远程教育,而这正符合数码中华帝国的利益,特别是她准备支持世界各国政府在技术方面的需要,而这一切自然是为了获得经济和政治的特权[i]

既然美国和富裕、强大的欧洲国家背弃了它们关于人权的一向说教,面对他们国与国之间的疫情扩散唯有惊慌失措,另一方面,中国带着巨大的潜力,通过人道主义的大门趋近欧洲,并且还将进入非洲和亚洲,所有这一切,连同其所抱有的合法的政治与经济野心[ii],都显示,关于世界轴心的探讨,不再是探讨什么中美冲突,而是探讨中国作为世界女主人的方式,以及她如何管理这个世界。 ”

三月三十一日,半岛的博客栏目发表了阿尔及利亚青年作家拉马达尼·赛义夫的《在欧洲不管不顾(原词为裸体)之后,中国出手帮助西方了!》,这篇文章不乏犀利,指出,西方总是宣扬在历史上一直是其他文明和民族的启蒙者,通过改变世界的面貌造福人类,各种自我标榜,但是,新冠疫情当前,欧美强国的表现却是另一样。

然后,作者用长长的段落赞扬中国的突出表现。与曼沙维、萨拉姆的文章一样,也与其他中东媒体上的文章一样,赛义夫在具体介绍中国对各国的援助行动时,呈现的是很太平的画面,散发着善意的温暖,甚至很感人。但是,随即,毫无过渡,毫无转折,作者就语调铿锵,发布非常强势的观点。

他写道中国对意大利的援助多么及时,意大利方面多么重视,特别是,中国的援助物资是按照意方要求安排,真正地符合意方所需,以至一位政治家在博客中感慨地引用了谚语:“患难见真情。”赛义夫还引用了新华社的报道,中国大使李俊华指出,援助突出地表明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愿景的重要性。而在中国疫情严重时,《华尔街日报》却说中国人是“亚洲病人”,赛义夫告诉阿语读者,那个叫法流行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上半,其时中国遭遇日本和西方列强的瓜分,处于最虚弱的状态。他也讲明,中方被激怒,做出了强硬的回应。

赛义夫认为,历史现在正处于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但是大多数人都不了解中国,按照西方的打造,对中国形成错误的、糟糕的印象。同时,特朗普等人想如同当年西方搞鸦片战争那样,再次对中国下手。结果,全文结尾竟是: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出现了填补真空的政治学,它现在被托在金盘子上送到了中国面前。感谢那种病毒,它为恢复活力的亚洲巨人铺平了填补一切真空的道路。”

众位可以想象,在二〇二〇年四月,我第一次读懂这句话时的震惊。我盯着屏幕,反复琢磨,怀疑是理解错了,难以置信会有人如此没心肝。

一年多以后,我起意写本书,重新找回这篇文章,才明白,正是在那两句冷血的判断中,我第一次在阿拉伯语文章里读到“真空”和“填补真空”两个概念。当时我完全读不懂,因此在公号文里翻成“空白”,并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

在半岛的这一轮大讨论中,我注意到,涉及中国时,阿拉伯精英有这样一些观念:

“美国在中东一些国家有驻军……而中国被视为一个封闭体。”(曼沙维)

  “中国愿意接替美国的世界领导者位置吗?”(《针锋相对》主持人)

  “中国自建立以来就没有进行过侵略,它也没愿望扩张……中国停留在它的长城里,它没有愿望!它没有愿望(争做世界领导者)!”(《针锋相对》同期一位嘉宾)

“中国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成为经济领袖,但新冠疫情使得中国这个精怪(原词同时还有巨人、大力士之意)从它的瓶子中出来,去寻求世界领袖的角色,并制定世界规则。”(穆罕默德·萨拉姆)

当时,我只是觉得,在这些中东知识分子眼里,我看到了一个中国人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中国。后来,才慢慢明白那些言论蕴含的“中国史观”。

 

 


[i] امتيازات

[ii] أطماع,作者运用这个词,表达非常夸张。其原型词为“贪婪”“垂涎三尺”,引申为“野心”。但作者用了原词的变化词,意为“更贪婪”,也就是“程度不一般的贪婪”、“极度贪婪”。因此该句也可以理解为“以其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合法的极度贪婪”。“合法的”一词词根就是著名的“沙利亚”,阿语中“法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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