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虎的“冲锋”

2017年,管虎编剧、执导的《老炮儿》在贺岁档上映,收获9亿+票房,取得了六代导演里少有的商业成功。在此之前,除了2013年《厨子戏子痞子》获得超过2亿+的票房之外,诸如《头发乱了》《上车走吧》《斗牛》《杀生》等作品,多数局限于影迷圈里。跟诸如同时代的王小帅、贾樟柯、娄烨、张元等虽票房不佳,但在国际电影节上多有斩获不同,他拿到的奖项也屈指可数。

至于《黑洞》《生存之民工》等电视剧也是无电影可拍的情况下的涉足剧作领域。当然,管虎对社会的敏感和导演才华在电视剧中也展露无疑,以无心插柳的姿态,制作了几部高分剧作。

于是展现恪守旧时规矩的老炮儿无法适应时代变化,孤独、憋屈的《老炮儿》,竟然成了管虎的翻身之作,也成了六代导演群体里的商业奇葩。

2019年《我和我的祖国》中《前夜》一节,管虎+黄渤依然打出了一个惊艳的开篇,至于命运多舛的《八佰》在疫情期间影院排片受限的情况下,依然交出了30亿+的票房。顺利助推管虎跻身一线商业导演行列。

《老炮儿》《八佰》《金刚川》在结尾环节都设置了“冲锋”情节。

《老炮儿》里冯小刚扮演的老炮儿拿着武士刀,伴着鼓点和心跳声,喘息着冲向对岸,曾经的哥们儿被老炮儿点燃,也跟着冲了过去。憋屈了一整集的观众以为要目睹一场火并,但电影戛然而止。

《八佰》里四百多中国战士排成队列,冒着弹雨冲向对岸,有人倒下,有人哭泣,但更多的人感受到了同胞被害的心痛,民族情绪和抗日热情被激发。

《金刚川》里被炸弹、炮弹、延时炸弹、燃烧弹毁坏过的木桥,在结尾处依然畅通,志愿军战士在向金城冲锋,脚下是架桥战士用血肉之躯支起的桥。观众看到了胜利背后的勇敢和牺牲。

冲锋作为结尾高潮似乎成为了管虎电影的标配。从效果来看,观众在电影前面的段落里积聚了委屈、愤怒在冲锋的路上得到宣泄,而且不同于一般结尾高潮的大战场景,冲锋的过程是个进行时,而不是完成时,这极大的延展了电影的意义空间,以留白的姿态给观众带来了更多的想象。当然,这也带来了诸如编造戏剧性情节、煽情的诟病。

事实上,把过程作为结尾不仅展现了作为编剧和导演的管虎的独特电影编排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呈现了创作者悬置意义的创作方法论。老炮儿过去的仗义、勇猛都是通过他人之口讲出来,四百多军人的战斗通过大众的眼睛、望远镜、相机、摄影机被观看、记录,架桥、过桥、护桥、毁桥的过程中,两国军人基于军人身份去对抗,是尊严之争与意气之争。于是《老炮儿》里看到的是时代变迁带来的价值转换,呈现的是社会景观;《八佰》里是英勇的中国战士与日本战士之间的正面较量,他们被观看、被记录、被评价,折射的是抗战时的时代风貌;《金刚川》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两国军人的较量,终不计较为什么而战的问题。

在冲锋的过程中,意义的探索、情绪的发泄都交给了观众。这是管虎的创作方式,也是他的冲锋。

呈现一场战争,表现战争的残酷,是战争片的标准动作,本身没什么好诟病的。问题在于,悬置战争意义的姿态是否能不探讨意义?

怎么可能!赶走侵略者,保家卫国是这场战争的中国视角,也是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正义性所在。在抗美援朝出国作战这一题材电影里,简单呈现战争的残酷,把战争变成了两国战士的意气之争,冲锋的过程变成了展示牺牲,文本本身也成了一种悬置意义姿态的展示,有观众诟病说电影中没有出现政委其实就是在向创作者追索一种显见的态度。不过,很明显,创作者并不愿意提供。

与六代导演伴生的是抗拒和记录,抗拒主流故事、影像与价值,尝试记录社会或者是不曾被关注的个体或群体,这也造成这一代导演的边缘化,主题边缘,受众小众。曾几何时,“地下电影”是一种现实也是这一创作群体的姿态。管虎作为六代导演序列中进行商业化探索,并取得一定成就的导演,无论是制作电视剧,还是融合商业元素,一直都在冲锋的路上。只是与宁浩明确的商业化趋向、陆川跻身主流以及吴京、郭帆们亲近主旋律的姿态相比,总试图在艺术与商业之间,个体思考与国家主流意识之间留出一段距离,这是他悬置意义的目的,但也注定需要用冲锋的姿态,去弥合不同观众的期待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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