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靠“绩效”吃饭,是人类的未来
在许多自称“左派”或“马克思主义”的人群中,仍然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偏见:
“不能不劳而获!”“所有消费都应由生产绩效来交换!”
但他们没有意识到,正是这种逻辑——“劳动绩效决定消费权”——构成了当代资本主义最深的意识形态陷阱。
他们以为自己在捍卫“劳动的价值”,实际上却是在重复资本对人最本质的规训逻辑:“你对我有用,你才有资格活着。”
但马克思的原意从不是这种道德化的“劳动神圣论”,更不是市场意义上的“功绩分配论”。他所设想的共产主义,是在物质极大丰富基础上、通过计划和协作,使人类摆脱生存焦虑、进入自由创造阶段的社会形态。
而这一设想,在今天,正在从理想走向技术可实现的现实。
一、现代技术的发展,正在使“按需分配”成为可能
马克思在19世纪之所以还只能将“按需分配”设想为未来社会的高级阶段,是因为当时技术水平尚不足以支撑大规模实时信息处理、细致计划和高度分工的协调。
那时候,“计划经济”意味着繁琐的文件传递、人工统计表格、粗略供需估计——只能做到“按部门按季度按长官意志”计划,远谈不上真正的“按需”。
但今天的现实已经彻底不同。
在21世纪,借助人工智能、物联网、大数据、区块链和平台经济的高速发展,以下能力正在成为常态:
个体需求可被实时识别与处理:例如通过消费数据、医疗档案、位置数据等,平台可以实时评估一个人需要什么,在哪需要,什么时候需要;
生产与配送高度自动化:工业4.0时代的柔性制造和自动仓储配送系统,可以根据细化指令实现“以需定产”;
社会资源动态调度能力大幅提高:城市级能源调度、医疗调度、教育资源调度系统,已广泛应用;
“每个人发出的需求指令”可以替代“长官命令”:在分布式信息系统与高算力支撑下,真正的“人人做计划”正在成为可能。
举个现实例子:
今天,你打开一款手机APP,用几秒钟点餐,全国各地的配送系统就能让你半小时内吃上热饭。平台知道你平常几点吃饭、吃什么、在哪吃、花多少钱——而且背后调度了无数算法、机器人、交通网络、仓库与生产线。
这种“个体需求直接联通系统”的能力,是过去任何计划经济都无法实现的。而这,只是初级版本。随着AI规划系统的迭代优化、个人数据的丰富化和生产自动化的普及,这种能力将快速从消费端延伸到医疗、教育、能源、住房乃至整个国民经济体系。
换句话说:“按需分配”在技术上的难题,已经正在被历史解决。
不是等到某天乌托邦降临,而是今天的技术体系已经具备通向“以需定产、以需调度、以需服务”的能力基础。
二、“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不再只是道德目标,而是现实可能
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设想:
“在共产主义社会的高级阶段……财富的泉源将更加丰盈……社会将按照每个人的能力进行供给,并按照每个人的需要进行分配。”
这句话被一些人当成“遥远的理想”。但问题在于:
如果你相信历史是发展的,你就不能认为这一设想永远无法实现。
今天,我们已经看到:
财富的社会化生产能力急剧增强:生产线、机器人、自动驾驶卡车、云工厂都在释放出庞大的物质能力;
消费与生产的耦合越来越精确与即时:订单即计划,点击即调度,需求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可被技术化处理;
人的能力与价值创造日益多元化:不是只有岗位劳动才叫“生产”,育儿、护理、艺术、科研、志愿服务、社区组织……早已打破“岗位=劳动”的狭隘定义;
政府具备空前的分配能力:征税、再分配、直接补贴、数字身份识别、动态福利系统,这些都是现代国家治理的重要基础。
我们完全可以设想:当生产能力足以覆盖社会基本需要,而技术系统足以支撑个体计划对接集体供给时,按需分配就不再是“理想”,而是“制度选择”。
三、谁来消费机器生产的一切?不是机器人,而是人
我们今天已经看到一个显而易见的悖论:
机器将能生产90%的东西;
人却因为“没工作”而买不起这些东西。
生产是自动化了,但消费还被锁死在“绩效—报酬”机制上。这就是为什么“产能过剩”与“消费不足”总是同时出现。
机器人不会买你造的房子,不会看你拍的电影,不会读你写的诗,不会用你产的牛奶。人类是唯一的消费终端。
而如果人类因为被机器“取代”而失去收入来源,整个社会的生产就会失去消费对象,经济系统就会崩溃。
所以,必须建立新的逻辑:人拥有消费权,不是因为他“劳动过”,而是因为他“是人”。
换句话说:
消费权是一种社会权利,而不是绩效奖赏;
消费不是劳动的“奖励”,而是再生产的“必要条件”;
“不劳而获”不是错误,而是技术进步带来的制度责任。
四、从“各尽所能”到“按需分配”,今天可以开始了
我们现在不是问:共产主义社会可不可想象,而是问:今天能不能开始搭建它的基础设施。
答案是肯定的。
我们今天完全可以:
建立全民最低保障制度,让基本生活不再依赖绩效;
推行普惠型公共服务,让教育、医疗、住房成为人权;
发展国家主导的人工智能与分配网络,以“人民指令”替代“市场调度”;
使劳动从谋生手段转为兴趣与社会价值实现的自由选择;
将“福利”正名为再生产所需的公共投资,不是对“懒人”的施舍,而是对人的系统性培养。
这并不是乌托邦,而是建立现代福利国家所必须跨出的技术与思想的一步。
我们早已具备让人类脱离“用绩效换口饭吃”的制度能力。只要我们真正以人为本,敢于摆脱“劳动主义”的教条,敢于用技术服务人民,而不是让人民生存在焦虑和内卷中,我们就已经站在了通向社会主义高级阶段的门槛前。
五、如果人都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会不会全社会都“躺平”?
有些人一听到“不劳而获”、“按需分配”,就下意识地跳起来,说:
“大多数人如果不劳动,就会整天睡大觉!”
“人要是有饭吃就不干活了,那社会不就垮了吗?”
这种反应其实很直觉,但也很肤浅。请想一想:现在社会中最能创造突破性价值的人,真的都是在疲于奔命中工作的吗?
答案恰恰相反:真正伟大的发明创造、理论突破,从来不是出现在“被逼着干活”的状态,而是出现在精神自由、生活安稳、不愁吃穿的人身上。
牛顿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他并没有996,也没有KPI考核、年终绩效奖金、科技奖励排名。他生于英国乡绅家庭,从小不缺吃穿。他在大学期间因为鼠疫封校,被迫“躺在家里”两年,结果就是这两年——他思考出了微积分、光学理论和万有引力定律。
是的,你没看错——人类科学史上最伟大的理论之一,是在“宅家不上班”的状态下诞生的。
没有评审委员会催他项目结题,也没有什么“按劳分配”制度来问他:你这个月到底贡献了多少?
这才是科学自由真正的起点。而你以为他是个“剥削阶级”,实际上他的精神劳动,却给后来的整个人类文明提供了基础性武器——没有牛顿,后来连导弹轨道、航天发射、蒸汽机、工业革命都很可能不成立。
再看看爱因斯坦。
他是在瑞士专利局上班的闲职,工作不多,有稳定工资。他就利用业余时间思考科学问题,发表了《狭义相对论》。他的名著《1905奇迹年论文集》,并不是靠“多劳多得”干出来的,而是一个有稳定生活的人,在茶余饭后写出来的。
居里夫人、图灵、弗洛伊德、高斯、钱学森……
这些科学家、思想家、技术天才,几乎无一例外都不是在“穷忙”中突破的。他们的工作,大多数并不是为了生存而做的劳动,而是兴趣式劳动、自我展开的劳动、非功利创造的劳动。
如果我们要分劳动的类型,其实应该这样区分:
一种是求生存的劳动,是为了吃饭、还房贷、养孩子、保命——干得再累也不一定出新东西;
一种是非生存性劳动,是因为兴趣、责任、精神追求,是“干不干都可以”,但一旦干了可能就是一场突破。
而未来的技术社会,如果机器人和AI能完成90%的生产任务,那我们完全可以把大量人力释放出来,让他们像牛顿那样不带压力地思考、创造、沉淀、钻研、实践。
你说人闲下来会不会就什么也不干?那是你对人的精神本性理解太浅了。
人类并不是那种一闲下来就发霉的物种。真正自由的人,往往有更强的探索冲动。
未来的社会形态,不会是“全民摆烂”,而是“人人如贵族”,像今天那些有保障的科学家、艺术家、研究者、学者、独立开发者那样,不再为“活命”奔波,而专注于探索人类边界。
你看今天那些搞科研的,有多少是真正靠高薪坚持下来的?更多的人,是因为兴趣、因为信仰、因为责任感。而这些“非生存性劳动”,才是支撑一个国家科技突破、文化繁荣、制度进化的真正基石。
在今天这个时代:
创造下一代AI算法的不一定是打工人,而可能是一个大学里的自由研究者;
写出引爆世界的小说和动漫的人,可能是靠最低收入保障活下来的小镇青年;
发明环保新材料的人,可能是某个有空研究的残障技师,而不是被压榨的流水线工人。
所以真正的问题是:能不能为这种“非绩效性、非生存性”的劳动提供基础?
如果仍然把劳动和消费绑定在一起——你没“产出”就没资格“消费”,那只会让99%的人陷入恐惧、焦虑、奔波、内卷、无暇创造,最终全社会失去探索能力、竞争能力,连强国的根基都保不住。
但如果转而建立全民的基本保障,像给牛顿那样,给每个人一份“想干就干,不想干也能活”的自由空间,那这就是在为国家培育千千万万个牛顿、图灵、屠呦呦、袁隆平。
真正的生产力提升,越来越不来自疲惫的重复劳动,而来自自由探索与精神解放。让更多人脱离生存焦虑,而有条件从事科学研究、技术爱好和钻研、哲学探索、艺术实践等非功利性活动,本身就是社会生产力的深层次跃升。
科技革命应当解放人,而不是抛弃人。我们所需要的,不是让每个人都重新上岗,回到“劳动绩效主义“中,而是让每个人都能按自己的方式,活出人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