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马斯在想什么?翻译On the Record with Hamas
哈马斯在想什么?
翻译了一篇最近的文章,基本是对哈马斯相关人员的采访,大致从他们的角度重构了全年10月7日至今的事情发生经过,以及计划,动机,现状,评估等。也算是比较好的回答了一系列的问题
简而言之
为什么哈马斯会发动10月7日的袭击?
答:国际上被孤立,被以色列持续欺压,所以想给以色列压力,中断其和沙特等国的关系正常化,再度获得世界关注。
那么10月7日的战术计划和目标是什么?
答:袭击以色列驻军并抓人质,用以色列军队的人质换被关押的巴勒斯坦人。然后预计以色列会和过往一样反击。
为什么规模变大?甚至发生了大量屠杀平民?
答:按照哈马斯的说法,没想到以色列军队当时一触即溃,后续几天的混乱中,许多加沙人和团体自发出来进攻绑架以色列平民。
为什么之后打了那么久?
答:原以为以色列和当年一样会看重人质,但这次损失太大,被惹毛了,几乎无视人质安危,内塔尼亚胡现在的政治生命和消灭哈马斯绑定在一起,但以色列军队也没能力做到,所以成为如今的僵局。
哈马斯如今在想什么?
答:其实也不知道,只能说尽力反抗,撑下去,最终和以色列达成妥协。他们自我认知,是要重复越南、南非、阿尔及尔的历史,既然事情已经到这地步了,回溯来看,10月7日后损失惨重,但拉开新的篇章。
巴勒斯坦人怎么看哈马斯?
答:复杂矛盾,知道不能这么下去,需要反抗,凶手是以色列人,但确实损伤太惨重。总体而言,哈马斯10月7日后支持度变高。
全文如下:
记录哈马斯 On the Record with Hamas
在DropSite News的独家报道中,哈马斯官员讨论了他们的动机、政治目标以及他们武装起义反抗以色列的人力成本。
作者:杰里米·斯卡希尔( JEREMY SCAHILL)
过去九个月,以色列在加沙的种族灭绝性战争激起了全球对巴勒斯坦人民困境前所未有的关注。自以色列建国76年和“灾难日”(Nakba, 1948年5月15日,约75万巴勒斯坦人被赶出家园)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持续和公开地针对以色列的愤怒,和对巴勒斯坦人民的广泛声援。全球城市的大规模示威、切断与特拉维夫的外交关系、大使的召回、世界法院对以色列的裁决,以及对建立独立巴勒斯坦国家的日益增长的诉求,这些事件的肇始,都是哈马斯在10月7日的武装起义和以色列随后在加沙的毁灭性战争。
这一现实也意味着令人不安但不可避免的问题。从哈马斯的角度来看,阿克萨洪水行动算得上成功吗?即使没能准确预判以色列反击的可怕规模,哈马斯无疑知道以色列的报复将包括杀害许多巴勒斯坦平民。那么,10月7日是不是一次没有得到230万巴勒斯坦人同意的集体殉难行动?对于那些宣称支持巴勒斯坦事业但本能地谴责10月7日暴力袭击的人们,他们又如何将两者实际上分开?
DropSite对哈马斯高级官员进行了一系列的采访,并对哈马斯及其领导人的声明进行了全面审查。这篇文章的背后,我采访了各种哈马斯来源,其中两个——巴塞姆·奈姆(Basem Naim)和加齐·哈马德(Ghazi Hamad)——同意公开其言论。我还与一系列知情的巴勒斯坦人、以色列人和国际人士进行了交谈,以努力理解10月7日袭击的战术和政治目标。一些人不可避免地会批评选择采访和发表哈马斯官员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因为不免会沦为宣传。尽管这种论点可能不会被广泛地接受,我认为,公众对于引发以色列种族灭绝战争的袭击的个人团体的观点有所了解是至关重要的。
哈马斯领导人将他们在10月7日的行动描述为对抗占领军的正义反抗,这个占领军对加沙人民发动了军事、政治和经济上的集体惩罚战争。“他们没有给我们留下别的选择,只有把决定权掌握在我们手中并进行反击,”哈马斯政治局的高级成员、加沙的前政府部长巴塞姆·奈姆博士说。“对我来说,10月7日是一种自卫行为,可能是巴勒斯坦人自卫的最后机会。”
奈姆是一位医生,是哈马斯首席政治领导人、总部设在卡塔尔多哈的前加沙总理伊斯梅尔·哈尼亚(Ismail Haniyeh)的亲信成员。在10月7日之后,奈姆一直是少数几个被授权代表该运动公开发言的哈马斯官员之一。在一次采访中,奈姆对10月7日对以色列的袭击提供了毫无歉意的辩护,并表示哈马斯是在面对加沙、约旦河西岸和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遭受的持续的外交和军事攻击时,出于生存的必要而采取的行动。
“加沙的人们,他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因为被围困、营养不良、饥饿、缺乏药物和失去到国外治疗的机会而死去,要么被火箭弹炸死。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他说。“如果我们必须选择,为什么要选择成为完美的受害者,平和的受害者?如果我们必须死,我们必须有尊严地死去。站立着,战斗着,反击着,并作为有尊严的烈士站立着。”
民意调查显示,巴勒斯坦对哈马斯的支持仍然很强。在10月7日袭击之前,在加沙和西岸的民意调查表明,对哈马斯的支持正在下降,一项民意调查发现,只有23%的受访者鲜明支持哈马斯,超过一半的人持有负面观点。“据阿拉伯晴雨(Arab Barometer)的报告,10月7日的战争扭转了这一趋势,导致哈马斯的受欢迎程度大幅上升”
由巴勒斯坦政策与调查研究中心进行的一项更近期的民意调查,其结果在6月中旬发布,发现加沙地区三分之二的人口继续表示支持10月7日对以色列的袭击,超过80%的人坚称这使巴勒斯坦成为全球关注的中心。在加沙接受调查的居民中,超过一半的人表示他们希望哈马斯在战后重新掌权。“他们对与以色列的和平失去了信心。人们相信现在唯一的方式是与以色列战斗,与以色列斗争,”哈马斯的前副外交部长、政治局的资深成员加齐·哈马德在一次采访中说。“我们把巴勒斯坦的事业摆在了台面上。我认为我们翻开了历史的新一页。”
“以色列现在在加沙已经战斗了九个月——九个月。这是一块小地方。没有山,没有山谷。这是一个小小的、被围困的区域——对抗哈马斯的2万名战士”哈马德继续说。“他们带来了所有军事力量,又有美国的支持。但我认为现在他们失败了,他们失败了。”
巴勒斯坦智库政策网络(Al-Shabaka)的联合主任亚拉·哈瓦里博士(Dr. Yara Hawari)说,关于如何评价哈马斯10月7日袭击对支持巴勒斯坦解放的全球运动所起的作用,引发了复杂的道德难题。“如果以色列政权没有在加沙发动种族灭绝,我们会面临这种程度的同情和支持吗?我认为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这也是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因为我认为巴勒斯坦人不应该为了获得世界各地人民的同情而付出血的代价,当然更不应该付出超过4万人的生命,”她告诉我。
“如今死亡人数至少超过当初“灾难日”的三倍。整个地区已被摧毁。加沙不再存在。它已被完全摧毁。巴勒斯坦人的困境已被完全揭示”位于拉马拉的哈瓦里说。“但如果10月7日没有发生,事实是否会被揭示给世界各地的人?这确实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想法。”
哈马斯强调,其在10月7日的目标是打破现状,迫使美国和其他国家和地区关注巴勒斯坦人的困境。在这方面,知情的分析师表示,他们成功了。“在10月6日,巴勒斯坦已经从地区议程和国际议程中消失了。以色列在没有引起任何关注或任何批评的情况下单方面与巴勒斯坦人打交道,”曾在国际危机组织担任以色列-巴勒斯坦特别顾问的前联合国官员穆因·拉巴尼(Mouin Rabbani)说。“哈马斯在10月7日的袭击及其后果发挥了关键作用,但我认为同样多的功劳,如果你愿意,甚至更多的功劳,应该归功于以色列,”他补充说。“如果以色列像在2008年、2014年、2021年对加沙的袭击中那样做出反应,那将是一个持续几周的故事,会有很多喧嚣和悲剧,但然后就会结束了。”
拉巴尼说:“不仅是被殖民者的行为,还有殖民者的反作用,创造了当前的政治现实,当前的政治时刻”。
美国和以色列官员经常通过完全归咎于哈马斯来回应有关过去9个月在加沙惊人的死亡人数或大规模杀害妇女和儿童的问题。他们对待10月7日的事件就好像它赋予了以色列无限制大规模杀戮的许可。“如果哈马斯在10月7日没有做它所做的,所有的苦难都不会发生,”这是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喜欢复述的态度。
这显然是不真实的。但是,以色列占领几十年的残酷性能否免除哈马斯对其在10月7日行动后果的所有责任呢?
“这些死亡应该由决定杀害所有这些人的以色列领导人的良心来承担,”《巴勒斯坦百年战争》的作者、被广泛认为是美国领先的巴勒斯坦历史学家的拉什德.哈利迪(Rashid Khalidi)说。“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应该由组织[10月7日]行动的人的良心来承担。他们应该知道,并且必须知道以色列会对他们以及主要是平民人口进行毁灭性的报复。你会不会为此赞扬他们?”哈利迪补充说。“最终结果可能是加沙人口的永久占领、贫困化,甚至可能是驱逐,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任何人会想赞扬组织这次行动的人。”
巴勒斯坦裔美国小说家和作家苏珊•阿布哈瓦(Susan Abulhawa)自去年秋天围困开始以来两次前往加沙,她对巴勒斯坦武装抵抗的辩护毫不掩饰。她拒绝认为哈马斯应对自10月7日以来以色列在加沙大规模杀害平民负责。“这有点像告诉华沙起义的人们,你们应该知道德国军队会以他们的方式回应,你们要对华沙贫民窟其他居民的死亡负责”阿布哈瓦说。“也许这是真的,但这真是一个有理的道德谴责吗?我不认为世界上有哪个本土族群在如何抵抗他们的殖民者方面受到了如此多的苛责。”
阿布哈瓦,其小说包括《对抗无爱的世界》和《哭泣的橄榄树》,告诉我,“作为一个巴勒斯坦人,我很感激。我认为他们所做的是任何谈判都无法实现的事情。我们所做的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实现他们在10月7日所做的事情。实际上,我应该说,不仅仅是他们做了什么,而是以色列的反应导致了叙事的转变,因为他们终于在世界面前赤裸裸地暴露了。”
Men in the Tunnels 隧道里的人
巴勒斯坦过去76年的历史一直有连续不断的以色列暴行和战争罪行。为什么哈马斯在这个时候发动了如此巨大的行动?
最能够回答哈马斯在10月7日的想法的人是那些在加沙被以色列军队追捕的隧道里的人。哈马斯在当地的领导人叶海亚·辛瓦尔(Yahya Sinwar)和卡桑旅(Al-Qassam)的指挥官穆罕默德·戴夫(Mohammed Deif)被广泛认为是决定如何以及何时改变历史进程的人。
在以色列和美国的媒体中,辛瓦尔通常被描绘成一个卡通式的恶棍,藏在他的隧道巢穴中,梦想着用一种扭曲的、类似ISIS的伊斯兰教解释来谋杀和恐吓无辜的以色列人。自2015年以来,他一直被美国国务院定为恐怖分子。“美国必须有一个妖怪,一个萨达姆·侯赛因的形象,一个希特勒的形象,”哈利迪说。“我认为辛瓦尔已经被选中了。”
尽管形象阴险,辛瓦尔的著作和媒体采访表明,他是一个具有明确政治目标的复杂思想家,他认为武装斗争是达到目的的手段。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政治激进分子,而不是一个领导集体自杀的邪教领袖。“这不是辛瓦尔这个在隧道里长着两个角的人的黑暗形象,”哈马德说,他是与辛瓦尔直接合作了三年的哈马斯官员。“但在战争时期,他非常坚强。这个男人非常坚强。如果他想战斗,他会认真战斗。”
1988年,就在哈马斯成立几个月后,哈马德被以色列军队逮捕,并因被控亲杀害所谓的巴勒斯坦合作者而被判处四次终身监禁。在以色列监狱服刑22年期间,他学会了希伯来语,并研究了以色列国家的历史、政治文化及其情报和军事机构。他手工翻译了几位以色列情报机构辛贝特前负责人的回忆录。“当我进入(监狱)时,是1988年,冷战还在继续。在这里(巴勒斯坦),正发生巴勒斯坦大起义(Intifada)。为了传播最新消息,我们印制了传单。我出来了,然后发现了互联网,”辛瓦尔在2018年对一位意大利记者说。“但老实说,我从来没有出来过——我只是换了监狱。尽管如此,旧的监狱比这个好多了。我有水,有电。我有很多书。加沙要艰苦得多。”
在以往的媒体采访中,辛瓦尔谈到哈马斯作为一个社会运动,拥有军事派别,并将政治目标框定为重建一个统一的巴勒斯坦国家的历史斗争的一部分。“我是哈马斯在加沙的领导人,这不仅仅是一个民兵组织——而是一个民族解放运动。我的主要责任是为我的人民的利益行事:保卫它及其自由和独立的权利,”他说。“所有仍然将我们视为武装团体的人,你们根本不了解哈马斯真正的样子....你们专注于抵抗,专注于手段而不是目标——即一个基于民主、多元化、合作的国家。一个保护权利和自由,通过言语而不是枪支面对差异的国家。哈马斯的意义远远超出了其军事行动。”
与基地组织或ISIS的领导人不同,辛瓦尔经常引用国际法和联合国决议,表现出对美国和其他国家和地区调解以色列谈判历史的精妙理解。“让我们明确:根据国际法,武装抵抗是我们的权利。但我们不仅有火箭。我们一直在使用各种抵抗手段,”他在2018年的采访中说。“我们只在流血时登上头条。没有血,就没有新闻。但问题不在于我们的抵抗,而是他们的侵占。没有他们的侵占,我们就不会去搞火箭。我们也不会拿石块、莫洛托夫鸡尾酒,我们不会去拿什么扔。我们都会有正常的生活。”
在2018年和2019年,辛瓦尔支持了在加沙被称为“伟大回归”的游行运动,这是一个沿墙和围栏进行的大规模非暴力抗议活动。“我们相信,如果我们有办法在不造成破坏的情况下解决冲突,我们是可以接受的,”辛瓦尔在2018年的一次罕见新闻发布会上说。“我们更愿意通过柔和和平的方式获得我们的权利。但我们明白,如果我们的权利不被赋予,我们有权通过抵抗获得它们。”
但以色列以致命武力回应抗议活动,造成223人死亡,8000多人受伤。以色列狙击手后来夸耀在周五的示威中射中了数十名抗议者的膝盖。对许多巴勒斯坦人来说,这些事件强化了这样的观点:以色列的政策不能通过讲道理来改变。
2021年5月,在以色列对阿克萨清真寺的巴勒斯坦信徒进行一系列袭击——以及对东耶路撒冷谢赫贾拉地区的巴勒斯坦人进行强制驱逐的威胁之后——哈马斯和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向以色列城市发射了一系列火箭,造成12名平民死亡。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在美国的支持下,下令对加沙进行猛烈攻击。超过250名巴勒斯坦人死亡,数千人受伤。
以色列对加沙的11天轰炸行动结束后,辛瓦尔在接受VICE新闻采访时,试图将巴勒斯坦的斗争置于美国背景中,引用了最近针对非洲裔美国人的致命警察暴力事件。“杀害乔治·弗洛伊德的同一种种族主义被[以色列]用来对付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谢赫贾拉社区,以及在约旦河西岸。通过烧死我们的孩子。通过对加沙地带的围困、谋杀和饥饿。”
当美国总统乔·拜登介入并告诉内塔尼亚胡该结束时,以色列的袭击结束了。“嘿,伙计,我们的跑道用完了”拜登在5月19日的电话中告诉内塔尼亚胡。“结束了。”两天后,以色列同意停火。
辛瓦尔说:“我们与亵渎我们土地、让我们人民流离失所的占领者之间的战斗——仍在进行谋杀和驱离巴勒斯坦人——没收土地和攻击圣地——是一场无休止的战斗”。当被问及哈马斯火箭袭击以色列平民时,辛瓦尔变得激动起来。“你不能将先进的压迫者和相比之下只有原始武器自卫抵抗的人相提并论。如果我们有能力发射精确导弹瞄准军事目标,我们当然不会使用我们所能发射的粗制火箭”他反驳道。“这个世界难道仅仅期望我们在被杀害时是表现良好的受害者,让我们被屠杀而不发出任何声音?那是不可能的。”
两年半后,辛瓦尔授权开始了阿克萨洪水行动,这是以色列历史上在以色列境内发生的最致命的一次袭击。
哈马斯官员告诉我,出于战略原因,他们选择在圣会节,住棚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发动袭击,但更广泛的是为了利用以色列社会内部日益加剧的分裂和内塔尼亚胡在以色列日益不受欢迎的情况。在战术层面上,他们对被称为“加沙包围圈”沿线的以色列军事设施进行了广泛的监视,并发现了监视系统和周边防御的漏洞。
在10月7日袭击发生的前两年,哈马斯官员告诉我,他们向以色列发出了重复的警告,要求停止在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的非法定居点活动和吞并行为。哈马斯还抗议以色列对阿克萨清真寺日益增加的攻击和挑衅行为,这是巴勒斯坦最神圣的伊斯兰圣地,并要求美国和其他国家和地区约束以色列。“我们与调解人交谈,特别是联合国、埃及和卡塔尔的专员:‘告诉以色列停止这样做。我们不能再容忍更多’”哈马德说,他是一位精通希伯来语并与以色列官员长期谈判的人。“他们没有听我们的。他们认为哈马斯很弱,哈马斯现在只是在寻找一些人道主义援助,一些在加沙地带的设施。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在准备。”
“我们也在准备,是因为我们正处于占领之下,”哈马德说。“我们认为约旦河西岸和加沙是一个单元。这是我们的人民在压迫之下,在屠杀和大屠杀之下。我们必须拯救他们。以色列感觉他们凌驾于法律之上。他们可以做任何事。没有人能阻止他们。”
“我们在10月7日之前就说过,地震即将来临。这场地震的影响将超越巴勒斯坦的边界,”纳伊姆说。
当哈马斯通过国际调解人传递信息时,它同时在加沙定期举行秘密会议,其领导人集思广益,探讨可能的对抗以色列的方式。“我们在加沙的哈马斯政治局举行了会议,我们一直在讨论局势。摆在桌面上的是对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和阿克萨清真寺所为的评估,”哈马德说。“哈马斯决定做一些事,以对以色列产生某种威慑。”他们还想要向巴勒斯坦民众传达一个信息:“我们并不像巴勒斯坦权力机构那样软弱。”
哈马德说,讨论集中在如何采取行动,迫使世界关注巴勒斯坦人的困境,但也计划向以色列传达一个信息。“我们要向他们证明,我们可以做一些事来伤害你,让你痛苦,”他说。“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吗?要么我们,作为巴勒斯坦人,等待、等待、等待、等待许多年,等待一些国家、国际社会做些什么来拯救巴勒斯坦人,或者我们可以通过暴力方式制造某种冲击,以引起世界的注意。”
纳伊姆说,哈马斯得出的结论是,以色列的政策只能通过暴力抵抗来改变。“我必须说我们也很好地阅读了历史。我们从越南、索马里、南非、阿尔及尔的历史中学到了东西”他说。“最终,他们(以色列)不是和平的非政府组织,会有一天过来说,‘对不起,我们打扰了你们几年,现在我们要离开了,请原谅我们。’他们是如此残酷和血腥,除非使用他们正在使用的工具,否则他们不会离开。”
哈马德和其他哈马斯政治官员表示,虽然他们参加了加沙的战略会议,这次会议导致了最终的袭击,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行动的操作细节或时机。“有一个由辛瓦尔领导的特别小组,他决定了10月7日的行动。是一个非常小的圈子,”他说。“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我们对10月7日感到惊讶。”
A Surprising Collapse 令人惊讶地崩溃
在10月7日之前,巴勒斯坦国家的前景变得越来越渺茫。加沙的情况很严峻,由于以色列的严密封锁和世界缺乏兴趣,没有任何改善的迹象。根据民意调查,加沙地带的居民越来越将他们的痛苦归咎于哈马斯——这是以色列集体惩罚策略的一个核心目标。美国正在领导一系列外交倡议,企图建立以色列与沙特阿拉伯、卡塔尔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等阿拉伯国家之间的正常化关系。唐纳德·特朗普领导下启动的亚伯拉罕协议,有效地将巴勒斯坦自决问题从正常化的条件中剔除,成为以色列的一个重大胜利。以色列对阿克萨清真寺的挑衅和袭击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以色列正在积极推进对巴勒斯坦土地的吞并,武装定居者在政府的支持或协助下,对被侵占土地上的巴勒斯坦农场家园进行致命的准军事行动。
在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因其腐败与以色列的合作,和其受美国支持的安全部队的残酷所为而广受鄙视。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常被称为以色列占领的分包商,经常逮捕持不同政见者、工会组织者和记者,以及以色列认定的安全风险人员。
哈马斯希望打破加沙的现状,把自己定位为巴勒斯坦人民的捍卫者,为敞开新政治力量的重组提供可能,以取代被他们视为‘维希统治’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主席马哈茂德·阿巴斯。在最高层面上,阿克萨洪水行动是哈马斯寄望成为决定性和历史性时刻的开端,解放巴勒斯坦的战争的标志。
在战术层面上,10月7日的行动超出了哈马斯的预期。“我们很惊讶地看到,以色列军队中最强大的旅之一——加沙旅是他们军队中最强大、最先进的团体之一——在几小时内就崩溃了,没有任何严重的抵抗,甚至整个国家在几小时甚至几天内都继续处于瘫痪状态,无法以适当的专业方式作出反应”哈马斯政治局成员纳伊姆说。
“他们曾创造出这样一种不可战胜、不会失败的军队形象,不可战胜的士兵,以色列的长臂,可以打击任何地方并收回来,然后在特拉维夫的某个咖啡馆放松,就像他们在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任何地方所做的那样。我认为这表明[以色列自我推销的声誉]并没有反映现实。”他说,这些袭击向巴勒斯坦人及其盟友表明,“以色列是可以被击败的,巴勒斯坦的解放是一个很有可能性的目标。”
袭击发生九个月后,以色列仍处在对其军队和情报机构未能保护以色列最脆弱地区的完全失败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状态。
“哈马斯在10月7日赢得了战争。他们能够征服以色列部分地区并杀死这么多以色列人,”与哈马斯保持定期联系的经验丰富的以色列谈判代表格尔肖恩·巴斯金(Gershon Baskin)说。“他们用你可以在亚马逊上买到的无人机和手榴弹摧毁了以色列的电子监控系统。他们在加沙地带周围的基布兹内摧毁了以色列的内部通信系统。他们比以色列想得复杂聪明得多。”
巴斯金说:“哈马斯‘从未想象过他们越过边境进入以色列时会没有以色列军队’。” “哈马斯的一位领导人告诉我,‘如果我们知道那里不会有军队,我们会派1万人去征服特拉维夫。’他们并没有弄错。那里没有军队,当他们遇到他们不知道的[诺瓦]音乐节时,他们就开始了屠杀。”
哈立迪也认为哈马斯没有为其在10月7日的行动成功做好准备。“我不认为他们预料到加沙师会崩溃。我不认为他们预料到会占领十几个或更多的边境定居点。我不认为他们预料到成千上万的加沙人会从以色列创造的这个监狱中出来并绑架以色列人。我不认为他们预料到在这些边境定居点发生的杀戮。坦白说,我不认为所有这些都是计划好的”他告诉我。“那里完全没有战场的控制。没有这个区域的控制。以色列军队花了四天时间重新占领每一个军事位置,每一个边境村庄。所以有两天,三天,在某些情况下更多,期间完全混乱。我相信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哈马斯一直否认其战士在10月7日故意杀害平民的指控。在1月21日发布的名为《我们的故事》的宣言中,哈马斯试图解释阿克萨洪水行动。文件主要由笼统的诉苦组成,但在关于针对以色列袭击的具体目的中,哈马斯表示,其战士“以以色列军事基地为目标,并试图逮捕敌人的士兵,对以色列当局施加压力,通过囚犯交换协议,释放数千名被关押在以色列监狱中的巴勒斯坦人。”
“也许由于以色列安全和军事系统的快速崩溃,以及加沙边境地区沿线造成的混乱,在阿克萨洪水行动的实施过程中可能发生了一些错误”它继续说。据报道,辛瓦尔在10月7日后向他的同志们承认“事情失去了控制”和“很多人被卷入其中,这本不应该发生。”
拉巴尼说,不可否认的是哈马斯在10月7日的袭击中杀害了平民,并对哈马斯的官方立场表示严重怀疑,即阿克萨洪水只针对以色列军事目标。“哈马斯有这方面的历史——比如在第二次起义期间,对民用公交车和餐馆的自杀式爆炸等等”。拉巴尼回忆阅读了10月7日袭击的报道,并观看了那天以色列平民被杀害或被俘的视频。“我最初的观点是,这些可能是在加沙一生中遭受苦难的人,他们不指望活着回去,并想以一种轰轰烈烈的方式离开。我相信这能解释部分个案”
“但我也在想这在多大程度上是有预谋的。我非常有兴趣了解哈马斯在多大程度上打算给以色列社会整体带来极其严重的创伤打击,而不仅局限于以色列军队,”他补充说。“有证据支持这一点。也有证据与之相矛盾。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更详细研究的问题。”
围绕10月7日以色列平民被杀的讨论一直是塑造公众对战争看法的核心要素。“以色列如此愤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量的平民死亡人数”哈立迪说。“战争会导致平民死亡,但这远远超出了在任何情况下可以接受或应该接受的范围,这也是这次行动的策划者的责任。我认为这很难说出口,但我认为这是应该说出来的。”
以色列的社会保障机构确定10月7日的官方死亡人数为1139人。在被杀的人中,695人被归类为以色列平民,还有71名外国平民和373名以色列安全部队成员。尽管10月7日的平民死亡人数令人震惊和恐惧,但来自美国和以色列官员的信息始终坚定:以色列人的生命价值远远超过巴勒斯坦人。
哈马斯表示,其部队针对的是军事基地和非法定居点,将基布兹中的平民被杀戮描述为在与被“注册为平民,而实际上是与以色列军队并肩作战的武装人员”的武装定居者的战斗中产生的连带损害。哈马斯官员暗示,许多已确认死亡的以色列平民是在交火中、“友军误伤”事件中,或被以色列军队故意杀害,以防止他们被活着带回加沙。“如果有针对平民的任何案件,”哈马斯在其宣言中声称,“这是偶然发生的,是在与占领军的对抗过程中发生的。”
阿布哈瓦指控以色列和美国政府在10月7日之后立即发起了一场协调一致的宣传运动,旨在将巴勒斯坦人非人化,并成功地构建了一个虚假的哈马斯战士都是残忍怪物的叙述,他们为了杀戮而杀戮。她引用了大量关于哈马斯战士所犯下的虐待罪行的恐怖故事,包括斩首婴儿,这些故事由以色列和美国官员,包括拜登推广,后来在记者和独立研究人员的审查下被证明是不实的。“他们说他们斩首了婴儿,他们挖出了一个孕妇,他们把一个婴儿在烤箱里烧死,就像真的非常可怕的暴力,看起来只是为了邪恶无端地杀戮犹太人,这些都是叙事”她说。“甚至没有一点真相”。
哈马斯的纳伊姆认为,如今巴勒斯坦的困境被全球关注,应该归功于10月7日的袭击和随后九个月针对入侵以色列军队的武装反抗。“你能相信华盛顿特区的某个研讨会,讨论巴勒斯坦人和美国人如何管理拉法口岸,会导致如今特别是在美国和欧洲的这种普遍的对巴勒斯坦人的关注支持?”他问。“不幸的是,这是方法。没有别的方法。”
哈马德告诉我,他与之交谈的参与10月7日袭击计划的任何人都没有预测到以色列的全部反应范围,许多哈马斯领导人预计以色列会和之前一样,进行类似的对加沙的袭击,只不过可能更激烈和持久。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方” 他说:“没有人预料到以色列方面的反应,因为现在在加沙发生的事情,是完全摧毁加沙,杀死约4万人,摧毁所有的机构,医院和一切。我知道加沙的情况很可怕。非常非常困难。我们需要至少十年的时间来重建加沙。”
“这场战争完全不同,”哈马德说。“完全不同。”
Prisoner Dilemma 囚徒困境
国际调解人士已经重新启动了哈马斯和以色列之间的谈判,并且有迹象表明某种渐进式的协议可能出现在地平线上,尽管哈马斯所要求的永久停火似乎不太可能。巴斯金告诉我:“主要问题是哈马斯不会在不能结束战争的条件下达成协议,而以色列不愿达成结束战争的协议”。
以色列坚持要求哈马斯解除武装,并禁止该组织参与战后加沙治理。哈马斯坚持认为,它将继续保持为一支政治力量,拥有抵抗以色列占领的武装自卫权。“美国应该理解,这非常重要,哈马斯将成为巴勒斯坦局势的一部分,”哈马德说。“哈马斯不会被驱逐。哈马斯创造了10月7日,创造了这段历史。”
根据哈马斯谈判团队的一名成员,巴勒斯坦代表观察到美国调解人对以色列方面越来越感到沮丧。“他们想要什么,就会打电话给保姆。美国现在已经受够了以色列的行为”这位要求匿名的哈马斯官员说。“他们担心这场战争将在不同地区扩大,所以他们想要控制内塔尼亚胡和他的疯狂。他们试图向以色列施加更多压力,以接受这个停火。他们正在尝试,但我认为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用尽所有手段来推动以色列。我认为这就像他们宠坏的孩子。”哈马斯谈判代表告诉我,他认为“美国正试图温和、柔和地与以色列打交道,试图施加压力,但又不愿把他们逼到墙角。因此,现在以色列和美国之间存在很大的冲突和争议。”
在10月7日袭击的所有目标中,哈马斯最有信心能够取得具体成果的是释放以色列监狱中的巴勒斯坦人。根据以色列的数据,在哈马斯领导的袭击中,有240多人,包括以色列士兵、平民以及外国人,被带回加沙。
辛瓦尔始终将解放巴勒斯坦囚犯作为优先事项。这正是他自己在2011年获得自由的方式,当时交换的结果是辛瓦尔和超过1000名其他巴勒斯坦人从以色列监狱获释,以换取一名以色列士兵吉拉德·沙利特(Gilad Shalit)。他在2018年说:“对我来说,这不是政治问题,而是道德问题。我将尽我所能去释放那些仍然被关押的人。”
奈姆表示,以色列历史上表现出愿意为士兵的归来付出高昂代价,包括释放其视为恐怖分子的巴勒斯坦人。“他们中的一些人现在已经被监禁超过44、45年了,”他说。“他们也对领导层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要求采取行动。”
然而,在战争进行了三周后,当辛瓦尔正式提出一项全面交易,以“释放所有以色列监狱中的巴勒斯坦囚犯,以换取巴勒斯坦抵抗力量关押的所有囚犯”时,以色列拒绝了。
巴斯金一直担任影子和平谈判代表,与各种巴勒斯坦派别进行谈判。他在沙利特的谈判(那个1000巴勒斯坦人换一个以色列人的交易)中发挥了核心作用,并自10月7日以来一直在幕后处理人质问题。哈马斯知道,释放“不可能者”——包括那些被判杀害以色列人的高价值巴勒斯坦囚犯——的唯一机会是俘虏大量军事人员。“对于士兵们来说,他们想要释放在以色列的所有巴勒斯坦囚犯,那些正在服无期徒刑的人,”巴斯金说。“当时有559名巴勒斯坦人正在服无期徒刑。那是他们的主要目标,让所有人获释。”
最终,在国内外压力下,内塔尼亚胡同意了一项有限的交换协议。在去年11月的短暂停火期间,哈马斯向以色列释放了105名平民人质,以换取以色列关押的240名巴勒斯坦人——主要是妇女和儿童。“[哈马斯]与以色列人迅速达成了交易,”巴斯金说。“每个[巴勒斯坦]囚犯换三个[以色列]人质。我认为这是一个惊人的低价。”
与辛瓦尔合作的哈马斯官员加齐·哈马德坚称,哈马斯并无意俘虏以色列平民。“我们计划的只有了军事目的,只是为了摧毁控制加沙局势的这部分以色列军队,并从军队中俘虏一些士兵——然后进行某种交换”他说。“我不否认有些人犯了一些错误,但我说的是哈马斯的决策,哈马斯的政策。”
巴斯金告诉我,非常清楚的是,哈马斯没有为关押如此多的平民做好准备,当其他巴勒斯坦团体和个人在那一天涌入以色列并俘虏了大量人质,包括老年人和儿童时,哈马斯措手不及。“他们最终只是把人带回加沙,没有考虑后勤问题,没有考虑他们想要什么价格,”巴斯金说。“从战争的第四天开始,我就已经和哈马斯谈论关于妇女、儿童、老人和伤员的交易,我认为这是容易达成的协议,因为哈马斯本没有准备好处理他们。他们想要摆脱他们。”
以色列利用平民人质作为继续围困的主要理由。哈马德证实,在10月7日袭击后几乎立即开始了谈判。他告诉我,“从第一周开始,我们就与一些人、一些调解人交谈,我们想要归还平民,但以色列拒绝了。”
哈马德补充说,哈马斯去年11月通知国际调解人,说他们正在努力追踪被其他团体或个人带走的更多平民人质,以便将他们归还给以色列。“我们对他们说,‘请给我们时间现在去寻找人,’”哈马德说。“但以色列没有听我们的,他们继续杀害平民。”
哈马斯谈判代表告诉我,目前谈判中一个主要的争议点是以色列继续拒绝释放其视为有‘犹太人血债’的恐怖分子的巴勒斯坦人。哈马斯坚持认为,如果以色列想要其士兵返回,它必须释放巴勒斯坦抵抗战士,包括那些被判谋杀以色列人的战士。在谈判中,以色列坚持保留对哈马斯希望在任何交易中释放的巴勒斯坦囚犯名单的否决权。
哈马斯谈判代表告诉我,尽管他们在加沙对以色列进行了长达九个月的武装起义,尽管他们处于劣势并且遭受了美国提供的强大武器的大规模攻击,但他们的抵抗运动仍然持续,这向谈判代表传达了一个信息,即哈马斯有自己的红线。“已经过去了九个月,我们的抵抗没有耗尽,也没有放松,也没有减弱,”卡萨姆旅的发言人,以他的化名阿布·欧贝达(Abu Obeida)在7月7日的音频信息中说。“我们仍在加沙战斗,虽然没有支持或外部武器设备的供应,我们的人民仍在没有食物、水或药品的情况下坚持,并且在一场犯罪的、不公正的种族灭绝战争中。”
上周末,内塔尼亚胡发布了一份他所谓的与哈马斯达成任何协议的“不容谈判条款”清单。其中包括防止从埃及走私武器、归还在加沙关押的尽可能多的活着的以色列俘虏,以及禁止哈马斯战士返回加沙北部。内塔尼亚胡清单中最有争议的方面是他坚持以色列保留在加沙恢复全面战争的权利,这一点一直被哈马斯拒绝。
哈马德认为,包括来自美国的调解人也意识到,内塔尼亚胡将战争的继续与自己的政治生命联系起来。虽然可能会就另一次囚犯交换达成初步协议,但内塔尼亚胡重申了他摧毁哈马斯的誓言。
“他想证明他是为了实现他所谓的‘在加沙完全胜利’的大目标而继续战争。但我认为他甚至不能说服以色列社会、以色列政党和他的联盟伙伴,”哈马德说。“每天他都在失去士兵和坦克,内塔尼亚胡的伟大成就是什么?杀害平民。所以我认为谈判在这一点上陷入僵局,以色列方面没有认真强烈的意愿与哈马斯达成协议。”
“如果你看看双方的文本,很容易弥合差距,”哈马德补充说。“以色列非常努力,但恰恰是为了达不成协议,因为我认为这个协议将瓦解以色列内部的联盟。我认为这将是内塔尼亚胡政治生涯的结束。”
An Unsustainable Status Quo 不可持续的现状
10月7日的袭击经常被美国领导人描述为发生在历史真空中——一个架空现实中,哈马斯无缘无故地摧毁了和平。但对于加沙人民来说,从未有过真正的和平。76年来,只有一点点自由曾经存在过,而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大部分时间里,只存在于加沙人的想象。他们活在露天监狱中,被占领军基地包围,周围点缀着以色列人安保森严的田园社区。
在10月7日袭击前的几年里,在特朗普和拜登总统任期内,哈马斯观察到,巴勒斯坦解放的前景退回到了华盛顿主导倡议的脚注中。使以色列与沙特阿拉伯、卡塔尔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等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关系正常化的倡议,让以色列变得更加大胆。内塔尼亚胡的立场是:“我们不能让巴勒斯坦人对与阿拉伯国家的新和平条约拥有否决权。”
就在10月7日袭击前两周,以色列领导人在纽约联合国大会上发表演讲,挥舞着一张地图,承诺这可能是“新中东”的地图。它描绘了一个以色列国,从约旦河延伸到地中海,连续不断。作为巴勒斯坦土地的加沙和西岸被抹去了。
在那次演讲中,内塔尼亚胡将与沙特阿拉伯的全面关系正常化描绘为这个“新”愿景的关键,将为“一个横跨阿拉伯半岛以色列前途无量的走廊”打开大门。“它将通过海运联系、铁路联系、能源管道、光纤电缆,将印度连接到欧洲。”
哈马斯仔细监视了这些事态发展,并看到美国在正常化运动中绕过巴勒斯坦决议的举动是对巴勒斯坦人的生存威胁。“如果沙特阿拉伯签署了,那意味着整个地区,在巴勒斯坦问题上将会崩盘。这不是一个计划。这不是一个和平进程。这是以色列融入新创造的中东。他们已经开始谈论中东北约,”纳伊姆说。“这是对这一地区遗产、历史、价值观的政变,以及对未来的政变。”
据阿布哈瓦说,“现状是不可持续和站不住脚的,特别是当阿拉伯领导人开始正常化,而墙上的字迹表明我们会随之完全消失和完全毁灭的时候。”
内塔尼亚胡对剔除巴勒斯坦的新丝绸之路的愿景当然令人担忧,但拉巴尼怀疑哈马斯是否自认为能够破坏亚伯拉罕协议。他说,预期的影响是向阿拉伯公众传达他们的统治者在与以色列达成协议时成为破坏巴勒斯坦解放的同谋。“如果你看看阿拉伯-以色列正常化协议的历史,巴勒斯坦人的鲜血无足轻重”拉巴尼说。“当巴勒斯坦人看向该地区时,他们深感被自己的领导人、他们认为的自然盟友和支持者、以及整个国际社会所抛弃。”
阿拉伯国家“必须在不激怒国内民众和对以色列政权的批评程度上玩这种平衡行为,”智库政策网络的政治分析师哈瓦里说,并补充说她“没有期望”这些专制政权会保卫巴勒斯坦人民。“我认为沙特人会推动一些条款,但不是因为他们坚信巴勒斯坦主权,而是因为他们也知道,在国内,巴勒斯坦在沙特阿拉伯仍然是一个广受关注的议题。”
阿布哈瓦说,虽然她完全理解哈马斯10月7日行动的具体动机和目标,但至关重要的是要将其视为合乎历史逻辑的结果。“巴勒斯坦人几十年来,尝试了所有可能的途径来摆脱这种压迫,摆脱无情暴力的殖民者。所以这迟早会发生。特别是加沙,某些事情爆发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你回顾1940年代灾难日之后,有大约十年的时间,巴勒斯坦人只是在向国际机构恳求,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试图通过谈判寻求正义,试图回家,试图找到一种方法。但是没有任何进展。我们完全无关紧要。甚至没有人承认我们,”阿布哈瓦补充说。“只有当巴勒斯坦人诉诸武装抵抗时,世界才终于承认,‘哦等等,这是一个确实存在的土著人群。’只有当我们开始劫持飞机,采取那个时代左翼游击运动的精神进行游击战争时,才朝着解放迈出了第一步。”
正是这种武装抵抗为巴勒斯坦解放组织领导人阿拉法特和以色列总理拉宾之间的和平谈判创造了空间。那次谈判被许多西方领导人称赞为突破性的进展。1993年和1995年签署的奥斯陆协议由克林顿政府斡旋,不仅遭到哈马斯和伊斯兰圣战以及其他武装抵抗派别的反对,也受到杰出知识分子的反对。“让我们按其真实名称称呼该协议:巴勒斯坦投降的工具,巴勒斯坦的凡尔赛,”爱德华·赛义德在1993年为《伦敦书评》撰写的一篇有先见之明的文章中写道。“在以色列仍然占领着西岸和加沙的情况下,看来巴解组织已经结束了起义,这不意味着终结恐怖主义或暴力,而是终结巴勒斯坦人的抵抗权利。”
这些协议促成了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的建立,以及在以色列的种族隔离制度内部嵌入的巴勒斯坦有限自治的概念,这强化了10月7日之前的现状。
奥斯陆之后,哈马斯和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定期发动针对以色列的武装斗争,包括自杀式炸弹袭击和针对平民的袭击。这最终导致了2000年9月开始的第二次起义,持续了四年多。与阿拉法特的统治性法塔赫运动结盟的准军事力量网络——阿克萨烈士旅,加入了武装起义。在起义之后的二十年里,大部分武装抵抗包括哈马斯和伊斯兰圣战者从加沙发射的间歇性火箭袭击,以及偶尔针对以色列人的小规模袭击。
大起义之后,与以色列的武装对抗很大程度上是象征性的,其背景是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以色列以及由美国领导的更广泛的国际社会主持下,巴勒斯坦自决愿景的衰败。“奥斯陆之后,我们谈论的是灾难性的政治轨迹,”纳伊姆说。“30年后,西岸被吞并了。耶路撒冷大部分被犹太化。阿克萨几乎完全受到控制。加沙完全分离,被孤立和围困了17年,令人窒息地围困。”
以色列已经掌握了利用巴勒斯坦武装抵抗的威胁来证明其自己的征服和消灭战争合理性的技巧。它这样做得到了美国的支持,并且历届政府拒绝对以色列适用国际法或尊重相关联合国决议。
“西方对巴勒斯坦抵抗的问题不是恐怖主义。不是针对平民目标。不是武装抵抗。而是抵抗本身”拉巴尼说。“无论是屠杀平民还是成功击中军事目标,或者是动员民众或进行抵制运动,没有任何一种巴勒斯坦抵抗的形式是西方准备接受的。”
10月7日的袭击以及随后在加沙对以色列军队的游击战无疑提高了哈马斯在许多巴勒斯坦人中的政治地位。然而,这种支持可能并不一定转化为未来政治和选举的胜利。“虽然他们在政治上显然比被视为占领军的分包商、被大多数巴勒斯坦人视为筋疲力尽、腐败等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处于更有利的位置,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批评。因为他们正在抵抗以色列人,所以许多人现在不愿意表达。”哈立迪说。“他们的抵抗,他们仍在与以色列人战斗的事实,让许多巴勒斯坦人,特别是那些远离加沙的人感到振奋。另一方面,加沙人民所经历的事情,让许多巴勒斯坦人,特别是加沙的人,不那么高兴。”
拉巴尼同意,加沙人民最终如何判断哈马斯对他们所遭受的末日般破坏的责任仍然是不可预测的。“我认为也会有许多巴勒斯坦人会看看说,‘好的,加沙地带已经被夷为平地。你让加沙地带的人民无防御之力,任由种族灭绝。是的,是以色列做的。以色列负有责任。但这也是你的责任。’”同时,拉巴尼说,10月7日的袭击代表了巴勒斯坦解放事业中的一个历史性篇章,并将其比作南非和越南反殖民斗争中的关键时刻,这些时刻伴随着平民的重大死亡。“不可否认灾难性的后果,”他说。“但我的感觉是,从长远来看的变化——当然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试图最小化对整个人民造成的难以承受的损害——最终将被视为类似于沙佩维尔(南非种族隔离时警方开火致69死的事件)、索韦托(1976年的索维托起义共500人遇害)、奠边府的关键转折点。”
阿布哈瓦说,在访问加沙期间,她与人们讨论了他们对哈马斯的看法,并遇到了她所说的复杂、微妙,有时矛盾的观点。“创伤是深刻的。他们会在同一口气中告诉你两个相互矛盾的观点。一方面,他们很愤怒。有时有些人会责怪哈马斯,但每个人都知道是谁在轰炸他们。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