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今天的路线之争

1

在改革开放前，有一个提法，叫“十次路线斗争”，从第一次的陈独秀到第十次的林彪。改革开放后，1980年通过的第二个历史决议，废弃了“路线斗争”这个话语体系。邓小平说，过去“一说到不同意见，就提到路线高度，批判路线错误”，“用得并不准确，用得很多很乱”。“党内斗争是什么性质就说是什么性质，犯了什么错误就说是什么错误，讲它的内容，原则上不再用路线斗争的提法。”

不再用路线斗争的提法，但肯定还是存在各种不同的路线。今天这个世界上，最核心的路线之争是什么呢？就是西方路线和非西方路线之争，就是“历史是否已经终结”。

一方的代表是福山的历史终结论，认为西方国家的选举民主制可能是人类社会演化的终点、是人类政府的的最终形式。西方国家的制度将成为所有国家政府的唯一形式、而且是最后的形式。

另一方认为，不存在历史的终结，政治制度现在存在不同的形式，未来也存在不同的形式，每种政治制度各有优缺点。比如王毅在2017年说：“我们认为：世界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发展道路和模式，也不存在什么‘历史的终结’。”

今天全球最核心的路线之争，就是西方路线和非西方路线之争。

2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打开国门看世界。中国人在西方的物质文明面前目瞪口呆。苏联解体后，原先坚持的意识形态似乎变成了一个笑话。那时，中国主流知识精英阶层几乎一致认为西方路线是正道，中国未来的终局必然也是西方的政治体制。

他们之间的分歧，只是在过渡到西方体制需要的时间上。

主要分成两派，一派是激进推墙派，恨不得马上就打烂阎王殿，现在就把西方的制度搬过来。另一派是温和渐进派，认为国家还很穷，生产力不够发达，要先发展经济，经济发达了，国民素质提高了，再一步步把西方的制度搬过来。

这两派对终局是有共识的，就是西方制度，具体来说就是美国的制度。差别是需要多长时间，是一年，十年，还是五十年，一百年。他们之间有矛盾，但矛盾不算太大，毕竟对终局是有共识的。

那时，认为中国不应该走西方路线的，在中国的知识精英阶层中绝对是非主流。少之又少。最多的应该是渐进温和派，第二多的是激进推墙派，第三才是非主流的自主路线派。

所以，那时的美国认为中国是可以被改造的，和平演变是必然成功的，只是个时间问题。这真不是中国在下大棋，搞什么百年马拉松欺骗美国。那时候中国的知识精英阶层真的是有主流共识的，中国的终局就是西方的体制。

然而，西方自己不争气。2008年搞出一个全球金融危机，然后自己的经济发展也不尽如人意。美国选出了一个特朗普。西方国家2020年对疫情的应对也没有体现出自由民主的优越性。就算你对中国的抗疫有争议，至少一党专政的新加坡，比西方国家的抗疫表现都高出一个数量级。俄罗斯这样的，本来是民主转型明星，现在转着转着转回去了。

现在，中国不认为西方路线是终局了。中国不想走西方路线了，要走自己的路了。中国现在压根儿认为西方路线是错的了。这下子，可出大事儿了。

原本知识精英阶层的共识，被打破了，分裂了。

3

原先中国那些要走西方路线的知识精英，现在分成了三派：

一部分渐进温和派是真的不信西方制度了，不认为西方制度是终局了，他们和原先的自主路线派合流，形成了新的自主路线派，也是目前的主流建制派。

另外的精英，还是相信历史终结论，相信西方的制度是中国的终局，这部分精英可以称为“终结派”，他们又分成了两类人。

一部分人认为，路线高于国家，意识形态比民族国家更重要。如果国家走了错误的道路，这个国家就应该失败，甚至毁灭。

当年也有不少的这样的人，认为路线比祖国更重要。1929年中东路事件爆发后，共产国际远东局明确要求中共中央要提出“武装保卫苏联”的口号，并组织大规模的反对国民党和拥护苏联的群众示威。对此，当时被国际派领导的中国共产党也做出了积极的响应。他们召开政治局会议，决定在8月1日“反帝日”举行示威，而且争取发动上海工人总罢工。

一战期间，列宁也批判德国社会民主党背叛了工人阶级，站到了德国政府一边，他呼吁“变帝国主义战争为国内战争”，呼吁各国的工人站到自己阶级一边，而不要站到国家一边。即使国家灭亡了，也要维护正确的路线。

我一直认为，国家目前还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组织形式，意识形态和所谓路线，需要从属于国家利益。这一点，斯大林比列宁强。毛泽东更是比王明之流，强几个数量级。

三十年前的激进推墙派，大多数认为路线比祖国更重要，成为了新的激进派。因为中国走了他们心目中错误的路，他们就希望自己的祖国在中美竞争中失败。

这一派人中，一部分是坏，另一部分是蠢。坏的人诅咒自己的祖国，希望中国毁灭。蠢的认为即使中国失败了也无所谓，中国失败了，美国也会善待中国，帮助中国。

另一部分人认为，国家高于路线。对这部分人来说，虽然他们相信历史终结论，相信中国未来一定会实施西方的制度，但他们认为，民族国家在意识形态之上。他们能理解，中国和美国的核心目标存在不可调和的冲突。如果中国实现了人均发达国家生活水平的目标，美国就不可能保持世界第一的霸权地位。

他们认为，中国必须先冲出美国的围堵，继续发展经济，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然后，再一步步向西方的体制过渡，最终成为人均发达国家的强国，同时达到“历史的终结”。

当年的渐进温和派中的一部分成为了这一派，新的温和派。这部分人，是矛盾的，是痛苦最焦虑的，也是对前路感到迷茫的。他们希望中国崛起，但又相信西方的路线才是正确的。

如果中国走自己的道路，真的崛起了，人均发达国家了，这不证明了西方的路线是错误的吗？不证明了不存在“历史的终结”吗？不证明了自己过去所主张的一切，都是错的吗？

4

我认为，发展是硬道理，民族国家高于意识形态。无论是坚持中国路线的自主路线派，还是痛苦纠结的新温和派，都是自家人。

如果中国的崛起必须要冲过美国这个坎，那就只能去冲了。用什么方法什么途径不同人肯定有不同意见，但做为一个中国人，除了期待胜利的结果之外，别无选择。

有句口号，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什么人可以团结。希望祖国越变越好的人，都是可以团结，应该团结的。至于什么样的道路能让祖国越变越好，那肯定有不同观点。

就算你不赞成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途径和方式，但你也应该期待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结果。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前进性和曲折性的统一。矛盾是永存的，因为有矛盾，世界才不断前进变化。那些纠结痛苦的温和派，不如放宽心，别太纠结。

如果中国在中美竞争中胜出了，国家更强大，人民更幸福，这不应该高兴吗，思想钢印有这么难打破吗？如果中国被美国压住了，没冲出来，实践说明西方路线是正确的，那时候再转型呗。反正中国人很灵活，信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要是实践证明西方路线是对的，就再转向呗。从过去几十年的历史看，从其他国家的经验看，西方路线的优越性并没有被充分证明。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