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启示录:唐德宗的无奈与王安石变成鸡、猪

《资治通鉴》第二百三十三卷,记载了一个贞元三年(公元787年),唐德宗李适外出打猎,遇见农民赵光奇的故事:

自兴元以来,是岁最为丰稔,米斗直钱百五十、粟八十,诏所在和籴。庚辰,上畋于新店,入民赵光奇家,问:“百姓乐乎?”对曰:“不乐。”上曰:“今岁颇稔,何为不乐?”对曰:“诏令不信……愁苦如此,何乐之有!每有诏书优恤,徒空文耳!恐圣主深居九重,皆未知之也!”上命复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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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这是自兴元年间以来年景最丰熟的一年,米一斗值一百五十钱,粟一斗值八十钱,唐德宗颁诏命令在丰收的地区由官府和籴。十二月庚辰(初一),德宗在新店打猎,来到农民赵光奇的家中。德宗问:“老百姓高兴吗?”赵光奇回答说:“不高兴。”德宗说:“今年庄稼颇获丰收,为什么不高兴?”

赵光奇回答说:“诏令没有信用。以前说是两税以外全没有其他徭役,现在不属于两税的搜刮大约比两税还多。以后又说是和籴,但实际是强行夺取粮食,还不曾见过一个钱。开始时说官府买进的谷子和麦子只须在道旁交纳,现在却让送往京西行营,动不动就是几百里地,车坏马死,人破产,难以支撑下去了。百姓这般忧愁困苦,有什么可高兴的!每次颁发诏书都说优待并体恤百姓,只是一纸空文而已!恐怕圣明的主上深居在九重皇宫里面,对这些是全然不曾知晓的吧!”德宗命令免除他家的赋税和徭役。

唐德宗在遇到千年少有的大胆农民赵光奇后,因恻隐之心免除了他家的赋税和徭役,但并没有停止搜刮民财的步伐,这种荒唐的行为背后,其实是因为中唐时期朝廷严重的财政困境。

唐德宗自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五月继位以来,鉴于唐初的“租庸调”制难以为继,朝廷财政面临着极大的危机,任用宰相杨炎于建中元年(公元780年)正月开始推行“两税法”。他还信用贤臣、疏斥宦官,着手削弱藩镇,当政初期颇有一番中兴气象。

建中二年(公元781年),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去世后,李惟岳假托军中推举,上疏请求唐德宗允许其承袭父位,志在削藩的唐德宗不答应。李惟岳于是联合魏博节度使田悦、淄青节度使李正己、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起兵反叛,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在奉命击败梁崇义后,梁崇义自杀。公元782年,拥兵自重的李希烈也反了,并自号建兴王、天下都元帅。

唐朝在安史之乱后本就国力空虚,唐德宗面对四起的节度使反叛,不得不求助于还没有反叛的节度使们。可是这位好大喜功、志大才疏的帝王,迎来的是再一次叛乱。建中四年(公元783年)十月,赶赴前线平叛的泾原军,因在浐水驻扎时遭遇了“粝食菜啖”,马上调转枪头浩浩荡荡杀向长安。

禁军逃散的唐德宗只好弃城西逃,然后逃到奉天(今陕西乾县)时被叛军围困,遭遇了历史上有名的“奉天之难”。兴元元年(784年)正月,唐德宗李适下罪己诏以安抚人心,并采纳宰相李泌的建议,任用大将李晟、浑瑊等人平乱,才终于在七月回到长安。

对于其后的贞元三年(公元787年)打猎事件,司马光评论“甚矣唐德宗之难寤也”,并认为唐德宗应该“洗心易虑,一新其政”。而唐德宗考虑的一直是强军,鉴于唐肃宗、唐代宗时期,全国发生的农民起义中江淮地区占了约44%,唐德宗为了稳定“职税所办者,惟在江东”的江浙,在浙江西道建立了镇海军,同时他还要厚养长安的神策军以稳定朝堂,这个背景下就只能再苦一苦老百姓了,所以只能免除赵光奇一家的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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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北宋宋神宗时期王安石主持“熙宁变法”,除了朝堂上一片反对之声以外,民间对其痛恨也可谓怨声载道。宋话本《京本通俗小说•拗相公》篇,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

王安石微服赴江宁,遇一老妪喂鸡豕,唤“啰,啰,王安石来!”鸡豕俱来就食。问其故,老妪曰:“自王安石为相公,立新法扰民。妾孀居二十年,也要出免役、助役等钱,钱既出而差役如故。妾本以桑麻为业……今桑麻失利,只得蓄猪养鸡,等候吏胥里保来征役钱,或准与他,或烹来款待他,自家不曾尝一块肉。故此民间怨恨新法,入于骨髓。”

老妪家本来从事桑麻种植就够苦了,只好辛辛苦苦豢养鸡猪来应付征役钱的吏胥里保,辛辛苦苦之中所有收成都因为变法被搜刮一空,老百姓焉得不对变法者恨入骨髓。如果这位老妪知道面前的问话者就是王安石,那就不是用“王安石”作为代号来唤鸡喂猪了,她应该把王安石抓挠成满脸血的猪头。

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的改革,大多是在生产力水平低下背景下的地方和朝廷利益调整,朝堂根据自己的愿望“许愿式”制定伟光正的政策,贵族豪强按照经济规律执行政策竭泽而渔让老百姓断子绝孙,这种改革的结果大多是引发各地的农民起义,从而导致朝代更迭和周期律换皮上演。

到底怎样的改革才会引领社会的发展?答案其实在马克思的演讲和著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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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6年4月14日,英国伦敦,由厄•琼斯创办的英国宪章派的周报——《人民报》举办创刊四周年宴会,邀请卡尔•马克思作为流亡外国的革命人士代表,参加这次集会并发表演说。马克思在演说中曾经说过几句特别有深意的话:

其一,蒸汽、电力和自动走锭纺纱机甚至是比巴尔贝斯、拉斯拜尔和布朗基诸位公民更危险万分的GM家。

其二,财富的新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源泉。

其三,我们的一切发明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

也就是说,科技的发展和推广推动生产力发展,但在畸形的生产关系特别是分配体制下,科技GM却被异化为“贫困的源泉”,广大的底层人民需要从“愚钝的物质力量”地位中挣脱出来,具有前瞻性和民主意识的先驱们推动社会改革,以求解决物质生产相对过剩和人民相对贫困的问题,这种背景下诞生的分利式的改革,往往走得远、行得成功,甚至有可能造就文明的灯塔

润之先生诗有言:“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马克思这次演说6个月后,英、法联军发动了对中国的第二次鸦片战争(1856年10月—1860年10月),当时清朝在位的是咸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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