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絮(25)

每次回上海,都要去青浦福寿园看看爸爸。他走了已经9年了。

爸爸在生前就指定遗体捐献,所以在福寿园遗体捐献者园区的碑上有他的名字。碑上名字很多,我们已经来过好多次了,还是一下子就找到了。献上瓜果,说几句话,告诉他我们的近况,也告诉他妈妈在春节前也去世了。妈妈最后的一年卧床不起,很痛苦,但最后走得很平静,像睡着了一样。她很快就要在这里和爸爸重聚。

突然想到,老外公会不会也在这里呢?

他是1990年去世的。我写过《外公的琴声》,寄托我的哀思。

妈妈说,他在医院最后的日子里,把我女儿的照片放在胸前的口袋里。真遗憾,那时女儿不满一岁,我们穷,没有来得及带她回来,外公就走了。他喜欢孩子,特别喜欢女孩,他看到重外孙女会非常高兴的。为了这事,我后悔了三十多年。

另一件后悔事,是没有问清楚外公最后的落葬地。当年只知道他把遗体捐献给第一医学院(现在复旦医学院),那是他和弟弟(我叫五外公,外公排行老四,他老五,兄弟姐妹8人,就他俩在上海)工作的地方(华山医院是第一医学院附属医院),也是妈妈就学的地方。外公去世后,妈妈和舅舅也没有问清楚遗体捐献后的程序,所以家里一直不知道外公最后的落葬处。

这些年来,一有机会就去看爸爸,走过外公身边那么多次,竟然一直没有想起来,外公可能也在这里。只有几步远啊!现在想起来,真想揍自己一顿!

爸爸和外公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他们都是瘦弱文人,有才无名。他们都因为特殊的时代有特殊的经历,他们的一生充满了太多的“如果”,而每一个“如果”都意味着我将不我。我都说不上我是否以他们为榜样,但他们的影响是溶在我血液里的。那时我年轻气盛,我们会争吵,有时他们驳斥我几句,有时他们听着。但他们永远是我最爱、最崇敬的人,我能在自己身上看到很多他们的影子,我以此为幸,以此为荣。

遗憾的是,我今天才知道外公在这里。我太想告诉妈妈了,她会非常高兴地知道的,在她最后的日子里,非常想念外公。但妈妈也走了。好在她很快就会在这里和外公重逢,这大概算上苍给妈妈留的一个惊喜。爸爸也在这里,他们在天堂重聚。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我又找到了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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