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老婆就是用来宠的
作者| 华伟552
来源| 历史的荷尔蒙
44岁前,杜甫一直看重国事,忽略家事;重视友谊,忽视亲情。
后来,他变了。
1
先来看这首非常著名的诗。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
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
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阔。
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
取笑同学翁,浩歌弥激烈。
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
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
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
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
顾惟蝼蚁辈,但自求其穴。
胡为慕大鲸,辄拟偃溟渤。
以兹误生理,独耻事干谒。
兀兀遂至今,忍为尘埃没。
终愧巢与由,未能易其节。
沉饮聊自遣,放歌破愁绝。
岁暮百草零,疾风高冈裂。
天衢阴峥嵘,客子中夜发。
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
凌晨过骊山,御榻在嵽嵲。
蚩尤塞寒空,蹴蹋崖谷滑。
瑶池气郁律,羽林相摩戛。
君臣留欢娱,乐动殷樛嶱。
赐浴皆长缨,与宴非短褐。
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
圣人筐篚恩,实欲邦国活。
臣如忽至理,君岂弃此物。
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战栗。
况闻内金盘,尽在卫霍室。
中堂舞神仙,烟雾散玉质。
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
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北辕就泾渭,官渡又改辙。
群冰从西下,极目高崒兀。
疑是崆峒来,恐触天柱折。
河梁幸未坼,枝撑声窸窣。
行旅相攀援,川广不可越。
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
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
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
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
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
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
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
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
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
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
此诗作于公元755年(天宝十四载),当时安史之乱即将登场。
由于实在太穷,前一年秋天,杜甫把妻儿送到奉先县杨姓亲戚家。
第二年,杜甫从长安赶往奉先县,敏锐地记录了途中的见闻和感受,可以看出当时社会动乱的端倪,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从标题上看,这首长诗平淡无奇,像篇生活流水账,
这首诗却是他个人崛起的标志,也就是说,他从“小我”彻底走向“大我”。
尤其是金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更是名垂青史。
触发他情感的,是一个十分凄惨的故事。
当时他回家探亲,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妻子杨氏凄厉的哭声。
原来,由于生活拮据,他的小儿子活生生饿死了。
这个瘦弱的中年男人,呆坐在门口,
深埋着脑袋,无声地啜泣,
对于这个家,他始终是亏欠的。
他一直埋怨自己,自己经常在外打拼,对家庭疏于照顾。
尤其是对妻子杨氏。
2
即使放到现在,杜甫也是个晚婚模范,30岁才结束单身。
新娘是大唐司农少卿(财政与农业部副部长)杨怡的女儿,
要貌有貌,要德有德。
而当时杜家已呈没落之势——杜甫的父亲杜闲只是县处级干部。
怎么看,这门亲事都有点门不当、户不对。
但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优势,新郎杜甫特别朴实,十分诚恳。
他向杨家承诺,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有,他一定会与杨氏风雨同舟。
事实上,他做到了。
婚后,他们住在偃师县西北二十多里的窑洞里,过了两年多的安稳日子。
公元744年,李白出现在杜甫的生活中。
杜甫辞别妻子,先游梁宋,再游齐赵。
再后来,他去长安飘泊。直到公元753年,大儿子杜宗文五岁多,次子也出生,他才把一家人接到长安同住。
以杜甫的收入,根本养不活全家,但他一直在坚持。
有诗为证。
《投简咸华两县诸子》
“赤县官曹拥材杰,软裘快马当冰雪!
长安苦寒谁独悲?杜陵野老骨欲折。
南山豆苗早荒秽,青门瓜地新冻裂。
乡里儿童项领成,朝廷故旧礼数绝。
自然弃掷与时异,况乃疏顽临事拙。
饥卧动即向一旬,敝衣何啻联百结。
君不见空墙日色晚,此老无声泪垂血。”
这是杜甫寄给咸阳、华原两县县府里友人的诉苦之作。 开篇四句就以长安显贵们的奢侈快活,来衬托自家的苦寒酸悲,显得惊心动魄。
经常挨饿抱病,动不动卧床十来天,衣裳则是补丁重补丁。
带着妻儿,到处谋生,杜甫满腹的愤慨,溢于言表。
真是极贫状况的写照啊。
困顿之中,其实最需要他人的帮忙,但是人情比纸还薄,处处遭白眼。
某些小干部的脖颈抬得老高,一副不屑的模样。
杜甫觉得杨氏跟着自己,受尽了生活的毒打。
杨氏本是高干子女,嫁给杜甫后,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北征》
“……
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
潼关百万师,往者散何卒?
遂令半秦民,残害为异物。
况我堕胡尘,及归尽华发。
经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结。
……”
杜甫在诗中说,我曾经堕入胡尘(困陷长安),等到回家,头发一片花白。经过一年多的流浪,妻儿的衣裳十分破旧,已经成了用零头布缝补而成的百结衣。
但杨氏一生无怨无悔。
大概陪着丈夫流浪挨打,也是天下最美妻子之一种吧?
3
杜甫心怀家国,但小家也是他无法割舍的情感,他同妻子感情真挚。
在诗中,杜甫总喜欢称呼老婆为“老妻”。
《江村》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此诗大意是:浣花溪清澈的江水,弯弯曲曲地绕村而流,在长长的夏日中,事事都显恬静安闲。梁上的燕子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水中的白鸥相亲相近,相伴相随。相伴多年的妻子在纸上画着棋盘,年幼的儿子弄弯了钢针要做成鱼钩。只要有老朋友给予一些钱米,我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在清苦拮据的生活中,杜甫从妻儿身上找到了巨大的精神慰藉,他觉得自己应该珍惜难得的快乐与闲适。
所以,这个完全不会讨老婆欢心的老男人,也学会了浪漫。
同样还是那首《北征》中,杜甫写道:
“……
海图坼波涛,旧绣移曲折。
天吴及紫凤,颠倒在裋褐。
老夫情怀恶,呕泄卧数日。
那无囊中帛,救汝寒凛栗。
粉黛亦解苞,衾裯稍罗列。
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
……”
杜甫回到家,解开包裹拿出脂粉和螺黛,又逐一挂起床帐,铺好被褥。
仔细看看,瘦弱的妻子脸上又有了光泽,傻乎乎的女儿自己拿起梳子梳头。
离家一年的老杜,回来时不忘给妻子带上脂粉等化妆品。
老婆,请相信我,再艰苦的人生里,有我相依相伴!
杜甫对得住杨氏的跟随。
大唐文化圈,“文人无行”是一种变态的时髦。
很多诗人不仅利用女性寻找创作灵感,还为了“小三”不惜抛弃原配。
某些著名诗人,频繁出入青楼,写了不少艳诗。
只有杜甫,从来不写艳诗(婚姻诗倒有35首),也从来没有闹过绯闻。
他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心怀感激,在老婆身边守了一辈子。
虽然这是一个男人的本分。
但抵抗世俗诸多诱惑,又有多少男人能做到坐怀不乱、岿然不动?
说他至善,也是不为过的。
虽然在仕途上十分失败,也赚不到什么钱,但杜甫对妻子很有责任感。
每当有朋友邀请杜甫去娱乐场所醉生梦死的时候,杜甫都会拒绝,有一次还撰诗一首。
《数陪李梓州泛江,有女乐在诸舫,戏为艳曲二首赠李》
“上客回空骑,佳人满近船。
江清歌扇底,野旷舞衣前。
玉袖凌风并,金壶隐浪偏。
竞将明媚色,偷眼艳阳天。
白日移歌袖,清霄近笛床。
翠眉萦度曲,云鬓俨分行。
立马千山暮,回舟一水香。
使君自有妇,莫学野鸳鸯。”
杜甫想说的是,以后你们别再拉我去玩了,我家里有深深爱着的老妻,不会学做野鸳鸯玩暧昧的。
所以后人总结说,大多数诗人的三大主题是“3W”,即酒(wine)、文字(words)和女人(woman),而杜甫是酒(wine)、文字(words)和忧虑(worry)。
老杜不是装出来的,他是发自内心的。
有一个细节。中国古代男子纳妾十分普遍,尤其是在开放的唐代。
可杜甫却能与杨氏一人厮守一生,他们的爱情虽然不是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那一种,但却像潺潺溪水一样,永不停息。
4
公元757年,杜甫为敌所抓,为了安慰远方的妻子,他写下了一首绝美的名诗。
《月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此诗大约写于756年9月13日。
大意是:今夜鄜州上空那轮圆月下,只有你在闺中独自遥望。远在他方怜惜幼小的儿女,还不懂得你为何思念长安?蒙蒙雾气沾湿了你的鬓发,清冷的月光使你的玉臂生寒。什么时候才能靠在透光的帷幔旁,让月光擦干我们思念的泪?
对老妻的深刻思念,缠绵爱意,被杜甫写得淋漓尽致。
据说几千年的诗人里,就他在作品里提及妻子的次数最多。
有时候人是矛盾的,在思念的深处也有恐惧和担忧。
杜甫还写过一首诗。
《述怀》
“自寄一封书,今已十月后。
反畏消息来,寸心亦何有。”
乱世分离期间,盼望家书,又怕见家书。
杜甫一家很脆弱,真怕等来的是不希望听到的坏消息。
这便是大时代下,一个小家庭的无奈。
这种矛盾的心情,杜甫在很多诗作里有过展露。
《羌村三首之一》
“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
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
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
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
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
忆昔好追凉,故绕池边树。
……”
此诗描写的是杜甫刚回到家时,全家悲喜交加的场面。
分别许久,又历经丧乱,家人寄居的阆州,又是官军与叛军反复拉锯的地区,妻子自然担心丈夫的安危,而杜甫又何尝不对家人牵肠挂肚?
杨氏突然发现站在面前的“我”,一下子惊呆了,忽然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幻,人身安全是否能有保障。
彼此担心,相互深爱,杜甫和杨氏,拥有天底下最好的爱情。
5
最后再说一下,杜甫不仅宠妻,还深爱着孩子,思念着弟弟。
甚至他将这种爱,从血亲延伸到了远房宗亲。
先看下面这首名诗。
《月夜忆舍弟》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此诗作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当时距安史之乱爆发已有四年。
无法一展抱负的杜甫由华州弃官,携家客居秦州。
虽然安禄山已死,唐军却很不争气,在相州之战中败北,史思明趁机率部连续攻下汴州、洛阳。
杜甫的弟弟杜颖、杜观、杜丰,当时正分散在这一带。
听闻战事推进的消息,不免引起杜甫对亲人强烈的忧虑和思念。
“在这清冷的月夜里,兄弟们,你们都在哪里?我好想寄封书信去问一问你们平安与否?”
“在和平年代,山水阻隔尚且不能时常通信,又何况现在这个战乱不断的时候?”
兄弟情深,已至于此。
杜甫写下此诗的时候,一定是泪流满面的。
“今晚家乡的月亮,一定更加明亮吧!”
脑补大剧场(微信对话)
群名:一生做个老baby
群主:杜甫
群成员:杨氏,李白,岑参,李龟年,高适,严武,苏源明,郑虔,房琯,唐玄宗,唐肃宗,公孙大娘,贺知章,王维,杨怡,杨贵妃,杜闲,杜审言,杜预,韦济,李宪(李琎的父亲),张垍,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李邕,崔国辅,杜佐,卫八处士,孔巢父,杜甫二姑,生母崔氏,继母卢氏
李白:@杨氏 弟妹,当初你怎么看上我们阿杜的?
杜甫:白哥,你净问这种敏感问题
李白:而且还对他不离不弃
杜甫:白哥,我在你眼里很差吗?
李白:你曾跟我说先立业,再成家,是不是?
杜甫:年轻的时候,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杜甫”发出一个表情
岑参:杜哥真是笑死人了
李白:然后你忽然在30岁那年结婚了,所以你老婆肯定不是一般人
贺知章:你以为都像你,结几次婚,还有好几段暧昧的感情?
李白:
一句话知识点:
杜甫是典型的晚婚,而且从一而终,李白结过两次婚(都是前宰相的孙女),还有两段没有领证的事实婚姻。
杨氏:我喜欢老公的真诚
杨氏发出一张图片
(是杜甫的账单记录:本月总支出
明细分别有
——转给杨氏2806.00
——扫二维码付款给高山流水10.00
——成都草堂医院160.00
——转给李白50.00
——转给杨氏1500.00
——转给老王船费8.00
——转给杨氏78.00)
杨怡:我这女婿,靠谱!
杜闲:也不看看是谁儿子
“杜闲”发出一个表情
杜甫:不过在这里要说声抱歉
杜甫:如果不是我长年在外,你也不会那么辛苦@杨氏
杨氏: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
杜甫:还有,我们的第四个孩子也不会死
杨氏:
岑参:大哥大嫂,国家如此,你们还是节哀吧
李白:忽然开始想念平阳和伯禽了
一句话知识点:
青年杜甫一直在外打拼,希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忽然了对家庭的照顾。
杨贵妃:@杜甫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这是你写的?
杜甫:嗯嗯
杨贵妃:看了好感动,尊夫人真有福气
“杨贵妃”发出一个表情
(标特否:英文beautiful的读音,即“美好的”)
杜甫:她是一个灵魂带香气的女子
杨贵妃:此刻是不是该有这个音乐
杨贵妃发出一个BGM,名为“难得有情人”
唐玄宗:我大唐的特产就是诗人。
唐玄宗:贵妃要是喜欢,朕找人给你写一打
杨贵妃:又不是没找人写过,太假了
唐玄宗:
一句话知识点:
杜甫写给妻子的诗,看过人的都会感动,因为出自真情实感。
“唐玄宗”发出一个专有红包给杨贵妃,留言“永远爱你”
“杨贵妃”领取红包
杜甫:经济形势这么差,也只有皇上才有钱发红包了
李白: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皇上只爱杨贵妃一个人
贺知章:这你就不知道了,高端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高力士:大家不要在群里讨论国家机密
一句话知识点:
杜甫算是最喜欢给妻子写情书的大诗人,而且情真意切,十分感人(这也是有个诗人老公的好处)。连杨贵妃看了都羡慕。
许紫烟:@杨氏 好羡慕你,某人就从来不为我写诗
李白:不好意思,那些细腻的感情,我不会拿捏
许紫烟发出一个表情
许紫烟:@杨氏 如何俘虏老公的心?
杨氏:……女人不要太强势
杨氏:夫妻间最好的状态是,永远保持新鲜感
许紫烟:不懂
杨氏:你对他怦然心动,他对你手足无措
杨贵妃:那不是心脏病和帕金森的感情吗?
“许紫烟”发出一个表情
杨氏:必要时拿出我们的杀手锏……
许紫烟:那是什么?
杨氏:示弱呗
杨氏:知道贵妃为什么后来也走进了外戚误国的怪圈?
许紫烟:不知道
“许紫烟”发出一个表情
杨氏:因为她也受到了情敌的挑战
许紫烟:确实,她几次被遣送回娘家反省
杨氏:感情受到威胁的女人,在权力上就特别较劲。
杨贵妃:看你们唠得,一套一套的
一句话知识点:
作为李白和杜甫的夫人,许氏和杨氏有很多共同语言和交流的话题。
最后再看杜甫与老妻杨氏的私聊
杜甫:最近你是不是胖了
杨氏:没有啊
杜甫:那为什么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更重了?
杨氏:
杜甫:猜猜我的心在哪边?
杨氏:左边。
杜甫:不是,在你那边。
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