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长安教坊》（四）

珠娘跟雨南谈到“永久胖脸”美容项目的价格，神情立刻暗淡下来，她叹了一口气，无不羡慕地继续道：“还是涵雅有钱，她家里是木材商，她打算做，她也做得起‘永久胖脸’。她爹真是聪明，为了能攀龙附凤，竟想出这么一招儿：送涵雅学琵琶，以期涵雅成名，好攀上权贵。涵雅也在四处打点，现在连扫地的小厮，送餐的小伙儿都喊她‘校花涵雅’”。

雨南立刻点头道：“可不嘛？‘校花涵雅’都成专有名词了。喊一句，就有一句的赏钱；嘴打个滚，就有钱赚。涵雅这公关宣传做得简直没话说。据说，长安教坊总有一定的善才编制名额就是留给长得漂亮的。教坊主管大善才们记得住谁啊，还不是听底下人说，这一届谁漂亮，就把名额给谁了。涵雅从一年级起就成了‘校花’，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谎言重复一万遍也成了真理。这假作真时真亦假，不是也是了，以后进教坊那可真是稳稳的。”

珠娘打断道：“我倒觉得涵雅的志向不仅是成为有编制的善才。她是想红，想当明星。你以为五陵年少们真的分得清谁是6分女，谁是7分，谁能打8分9分吗？还不是美女氛围给捧出来的。大家都说她美，只要她不是太丑，够得上中等，捯饬一下，带的出去就行。主要五陵年少们也就是虚荣，图个面子，就为了别人夸他们的女伴漂亮。如果他的女伴早就是声名远播的‘校花’了，这攀附之路可真是容易太多。涵雅真是聪明，真的很会打口碑、做品牌、积累声望。唉，不过积累声望，说白了，就是打广告，还是要钱…….唉，我要是有钱，我也走涵雅的路子。”

雨南也跟着叹气，两人陷入各自的思绪；雨南半自语道：“……那窦娇娥呢？”

珠娘的火气莫名不打一处来，立刻拉下脸道：“你老提她干嘛？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想吐……”

聊天眼看聊不下去，于是二人分别洗漱，无话睡去了。

那边厢，窦娇娥自然练琴勤勉。 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在教坊附属中等学校的学习，窦娇娥也摸了个大概：她的同学们要么是善才世家、要么是从小练习琵琶，而自己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个人素质都远远不及人家。虽然自己很刻苦努力，但这些劣势不可能短期扭转。因而，窦娇娥没有珠娘的雄心，她要的仅仅只是及格，也就是“丁”以上的成绩，这样就可以不被劝退，就可以继续留在教坊附属中等学校，就可以继续看见他。

他，杨禄士，是窦娇娥来长安前不曾有的幻想。刚来的时候，窦娇娥反反复复念叨“是不是弄错了？”“这不是我的世界。”，心里还总想“要不回家？”。但现在的窦娇娥只想留下。

杨禄士是窦娇娥从未见过的男子。他的皓齿红唇含着长安的风月，他的衣襟袖口藏着长安的迷迭香。被他扶正过的发髻海棠花，窦娇娥天天戴着，仿佛它被神明开了光；玳瑁指甲，则是练琴时也能触及的他的体温——他就在身旁。

杨禄士是世间万种风情对窦娇娥的惊鸿一瞥。

然而，窦娇娥没有忘记她来长安最重要的使命：赚钱。堂哥窦望乾不断地写信来问是否可以寄一些钱回去，窦母病重需要钱。于是，教坊附中安顿好，自己能跟上进度，保证不被劝退之后，窦娇娥开始在长安找钱挣。

一个偶然的机会，窦娇娥得到了一份在胡姬酒肆跳舞助兴的工作。她皮肤白，戴上金色的假发，可以假扮胡姬。

因为胡姬大多懒散率性，时来时不来，出勤率难以保证，而窦娇娥从不迟到、从不缺席。

一开始，窦娇娥跳舞站在舞蹈队形最后一排的一个小角上。但窦娇娥跳舞极有天赋，且胡姬总是流动性很大，总有旧人莫名离去，也总有新人时时加入，所以，窦娇娥愈跳愈往前，愈跳愈站中间。直到有一天，领舞的胡姬没在，娇娥领舞。

她喜欢胡姬酒肆胜过教坊附中，可能因为她跳舞更有天赋，但更可能因为胡姬态度随和，可以嘻嘻哈哈，不似附中的女孩之间总有隐隐的较劲儿和敌意。当然，还因为胡姬总有新奇好玩的东西：胡姬教窦娇娥跳胡旋舞，教窦娇娥胡式接吻，教窦娇娥说胡语，比如，谢谢不是谢谢，是三克油。

一日，窦娇娥跳完舞寄完钱后，为了赶在宵禁前回到附中，一路慌慌张张，在学校花园长恨池旁与杨禄士撞了个满怀。两人寒暄过后，窦娇娥刚要走，又被杨禄士叫住。

杨禄士拿出宫里赏的牡丹头花，直愣愣地看着娇娥，并缓缓靠近，嘴唇贴近娇娥的耳畔，似与情人交颈，低沉气喘道：“这朵牡丹，我觉得你戴会好看，我给你戴上试试。”

窦娇娥如同玩偶般听话，待娇娥觉得自己已满头满脸都是杨禄士的味道，只听见他轻声赞叹，犹如情人间的挑逗：“今天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名花倾城相交欢’。”

杨禄士继续款款深情道：“娇娥……一个人在长安照顾好自己。如果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找你的杨哥哥。”

不等娇娥作答，珠娘也慌慌忙忙地从外面回来，窦娇娥客套地应对一番。因珠娘在，也不好与杨禄士多待，只得与珠娘一起从长恨池旁回到女生寝室。

这一夜，窦娇娥怎么睡得着，一直嗅吻着牡丹宫花：“杨禄士，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

连载小说《长安教坊》是根据苏子娇创作的舞台剧剧本《长安教坊》改编，在全球范围内享有版权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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