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泡泡玛特疯狂涨价时,上一个潮玩顶流已经价格崩盘、无人问津了
怪物马戏团 | 文
最近,泡泡玛特的Labubu,从泰国火回中国,又火遍了世界。这个小小的玩偶,价格被动辄炒至数万,甚至出现了某款成交价破百万的“盛况”。
这个玩偶真的“值”这么多钱吗?如果仅从实用性来看,它自然是不值的。
自从17世纪,郁金香在荷兰掀起狂潮后,此类金融泡沫的轮回,就一直在各地不断游荡。有时是植物,有时是艺术品、动物、球鞋……如今,这个轮回附身的,毫无疑问就是Labubu。
泡沫在破碎前,是不会破碎的,所以哪怕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场泡沫,此时它也会持续下去。其中的人们,会比赛谁先忍不住开跑,接着比试谁跑得更快。对很多人而言,它已经是一场熟悉的,脱离玩具和商品的金融游戏了。
而在这场疯狂泡沫中,有人想起了潮玩界的上一个明星:积木熊。在数年前,积木熊就像是今天的Labubu,火遍了世界,它同样有过一熊难求的盛况,也同样仅单款的售价就突破百万……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可今天,积木熊的大部分款式,成交价已经在短短数年后腰斩,且许多都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说不定,要不是Labubu,这只熊还会被遗忘得更彻底。
人们说,今天的Labubu,就是昨天的积木熊。那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只过气网红熊的热潮,以及它背后的一些其他事。
积木熊产自日本玩具公司MediCom Toy,曾被国内大面积误称为“暴力熊”,英文名为Bearbrick(实际上是BE@RBRICK)。这英文名非常贴合,因为直译是“熊砖头”,名副其实。
积木熊看着就像一块砖,其造型是永恒不变的,变的只有自身的材质,以及身上的花纹。实际上,这也是它的创作理念,因为它最初是另一款潮玩,为了纪念泰迪熊100周年时,推出的特别款;其概念,就是用一个不变的熊造型,去承载千万种文化。
实际上,积木熊诞生在2001年,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个小圈子。可就像Labubu,它在19年左右,因为一群娱乐圈名流的带货,给彻底火了;也就像Labubu,其热度背后到底有多少是商业运作,不为外人所知。
最初的积木熊,同样是盲盒,它运用了时装的概念,会推出一个个季度系列,而每个系列里有18款,每款对应不同主题。比如有一款固定是国旗类,那每个系列里,就会有一个熊身上总是不同的国旗。
除了国旗外,其他主题还有流行文化、动物、恐怖、大热IP、知名艺术家等。这种模式,决定了积木熊能和各种IP联动,所以它与空山基、福娃创作者韩美林、梵高、漫威、EVA等各种文化符号都有联动款,很多这些款式,也被炒上天价。
但积木熊和泡泡玛特不同,它的大小不是固定的,其基础款,是7厘米高的100%款。此外,常见的还有400%、1000%款,一些特殊场合,你甚至能见到5000%的巨大积木熊。
这种款式的差别,也使得部分大号熊能卖到很高的价格。
实际上,很多积木熊款式的购买方式非常复杂,而且用了许多奢侈品行业的规则,也为其日后的爆火埋下铺垫。
比如每只熊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NFC),这是部分钻石商,在中国河南人造出以假乱真的人造钻石后,试图对抗泡沫破碎的方法——有趣的是,Labubu背后的泡泡玛特,同样来自河南。
此外,高级积木熊还分为工厂定制生产的代理款,以及更为珍贵的限量版。后者必须要先网上抽签,然后去日本店铺买。这些潮玩,有奢侈品的定制模式、漫长的交货期等特色,也有快货和慢货的区别。
你其实不需要了解这些。
所以,如今积木熊的价格,跌了多少呢?我们可以从一个侧面去看。
@靳老师想开了,是一个B站很靠谱的男装UP主,他也会出一些潮玩相关内容。在2020年,他晒过一批自己的积木熊,其中有个与著名艺术家巴斯奎特的联名款。
巴斯奎特是个上世纪80年代的早逝艺术天才,他的作品非常像无序的涂鸦,实际上融合了表现主义和非洲文化,充满人文关怀,被安迪·沃霍尔包装成了巨星,如今作品成交价屡次接近一亿美金。
这款1000%款熊的国内发售价,为5000多元,但包含很高的税。靳老师说自己在2017年买时,花了3000多,接近日本原价。而在做这个视频的2020年,其成交价已经接近3万,且当时的高级款熊,成交频率很快。
而2023年,同款在得物上的成交价,已经变成9999元,随后再无成交记录。相比之下,其100%与400%的捆绑款,2020年的最高成交价为5000元,如今20天前,成交价为1480元。
价格的滑落,一目了然,而且巴斯奎特款还是相对保值的熊。下面这款空山基联名,得物的成交价,已经从2021年的17.89万,跌到了最低3299元;而且,这不是特例。
所以积木熊,曾经为什么能被营销手段炒到这么贵呢?首先肯定是因为其盲盒模式+饥饿营销,这也和如今的Labubu如出一辙。
盲盒这种和赌博擦边的机制,在此类金融泡沫中似乎是基础。就连其鼻祖郁金香狂热,实际上也是盲盒,因为当时的人们,分不出种子会开出什么品类的郁金香。
至于饥饿营销,就更必要了。有潮玩店老板在采访中说,实际上有钱人买潮玩的指标,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们看中的基本就是稀缺性和独特感(贵)。
@有趣嘿店
就像营销之王钻石,戴比尔斯很早就打造了饥饿营销的原型:当时,他只会给少量合作商,定期发送货物。
一个著名例子,就是阿迪和侃爷联手发布的椰子鞋(Yeezy),这鞋曾在饥饿营销下一货难求,溢价数万,整体估值40亿美金,支撑起阿迪球鞋市场的半边天。可后来,侃爷突然决定量产椰子鞋,声称要让其“民主化”,谁知椰子鞋的热度与市场一落千丈,根本没出现薄利多销的场面。
虽然这事背后的情况其实很复杂,但民主也是真民主了,要不是侃爷时不时就会说一些“我爱希特勒”这种话,很多人没准真会视他为潮流平权先锋。
不过,除开这两个已经被说了无数次的原因,我们再从别的角度去看看积木熊热潮。有个很重要的东西是,它真的难做吗?
每次遇到这问题,圈外人就容易给出一个愤世嫉俗的回答:不难做,就是塑料小玩具。更愤世嫉俗的版本则是:骗钱的垃圾,10块钱卖我都不要。
但是,我的看法不太一样。当然,下面说的这段,你也可以纯当我在放屁,毕竟消费观念是个人化且多样的。你可以学雷蒙斯这种早期朋克,穿一身车库旧皮衣,也可以像西太后,说搞朋克服装,其实狂卖小资情调,两者都有数以万计的拥趸。
我觉得,积木熊其实非常难复制,这也是它被炒热的关键之一。
B站有个UP@潮玩门徒,在2021年做过一个水波纹积木熊的真假货对比。真货当时售价4万,假货据说是花费3、50万元制作模具后,搞出来的,售价也不便宜,2500元。
而哪怕这几十万搞出来的模具,其实也无法还原水波纹,甚至连这款熊独有的肚脐眼也缺失了。假货的水波纹,做不出纵向效果,观感非常杂乱,实际上不是水纹的质感。更别提,还有关节移动质感这种,不知是不是玄学的东西了。
我觉得,差别还是很明显的,甚至光泽都有区别。当然,有人也可以说,只要都是蓝色,那就是一个东西。
左假右真
积木熊的许多款式,在细节上都有很多“防伪处理”。它的表面,经常有一些工艺做出特别的哑光、磨砂、光面、电镀等效果,材质也有木质或合金;像著名的梵高款,每个熊的花纹都不同。因为大厂毕竟财大气粗,导致工艺很难1:1还原。
实际上,我认为,很多奢侈品,或贵一点的时装,虽然充斥着大量溢价和消费主义洗脑,但也都有某种难跨越的所谓“技术壁垒”。通常体现在某种工艺、版型细节,以及设计理念上。所以两件照片看似相同的衣服,实物和上身效果,可能大相径庭,一件黑衣可能像破布,也可能像大BOSS。
像拉夫劳伦和克罗心的皮衣,多年来一直被国内厂商复刻,但哪怕那些售价数千上万的仿制品,也还是难以还原许多细节。就连近年的新宠“忧郁的富二代”,虽然常被嘲讽最容易被山寨,刺绣能有一堆线头,可真要去复刻,也还是难度极高,因为哪怕一个内侧商标,都有独特的工艺处理。
这些差异,在圈内人看来,是一目了然的。但对圈外人而言,可能要么没注意到,要么其实注意到了,却不知道自己注意到了,就像乐队里的贝斯——去掉后才能看出差别。
现在很多人经常嘲讽巴黎世家这种品牌,出的款式太像几十块的便宜货,其实事情全貌往往没那么简单。积木熊也有这样的情况,处于圈内,你看到的细节与卖点,都和圈外人截然不同。
比如这件最近被宜家出仿品嘲讽的包,巴黎世家的版本不是塑料的,是意大利高级手工皮革,且这类颜色很难在皮革上固色。设计师的理念也很有趣:他正是认为,潮流的好品位,和价格是无关的,于是,他偏要用顶级的工艺和材质,去制作那些看似“廉价且普遍”的设计。
当然,你也可以毫不在意,因为它们确实只是,消费主义。不过,也是人有权选择的消费主义。
就像不打游戏的父母,很难理解小孩玩的是什么,只会觉得玩物丧志。那些保守父母的聊天群里,他们对游戏的误解评论,其实也有些像圈外人对潮玩、时尚圈和奢侈品,那嗤之以鼻的嘲讽。
世界难以互相理解,一个只玩crpg的人,都可能无法理解只玩魂游的人,反之亦然。两人可能都觉得对方是傻逼,但这个傻逼,是建立在严重信息误解上的。
当然,不在意的人,永远也不会在意,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圈内圈外的区别。
所以最后一个问题:积木熊,是艺术吗?真的好看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你得先回答:郁金香,漂亮吗?
它毫无疑问是漂亮的,所以在引发荷兰的狂潮前,它先是法国贵族们用来求爱的新宠。就像钻石,单纯去看,它依旧是一种美丽的宝石。
那艺术品,又是泡沫吗?
大部分都会说,达芬奇和梵高不是泡沫。那安迪·沃霍尔呢?这个量产作品,一幅画改个颜色发几百份,就是为了赚钱的波普艺术大师,作品又是泡沫吗?
何尝不是一种联动蒙娜丽莎的潮玩?
积木熊的悖论便在于此,审美是主观的,而它确实有吸引许多人的能力,也的确有自身的创作理念,只是不一定戳中你。
积木熊的前身,是一种叫库布里克的玩偶,这名字真就源自导演库布里克,甚至LOGO都来自他为《发条橙》设计的字体。它和披头士等名流进行过联动,也确实有自身的艺术追求,虽然同时,它也浑身散发《发条橙》里,那个贵妇房间嘲讽的消费主义味。
有些人就是爱它的设计,这不是什么奇怪,或缺乏品位的事。就像许多人认为《Warframe》的战甲设计丑得要死,但许多像我这样的人,就是爱得无法自拔。
常年让我无感的泡泡玛特,也会突然推出一眼戳中我的系列,让我开始收集全套。
让我想起《无主之地2》里的机械术士
我接触过许多爱好圈子,人们烧耳机、手电筒、洗衣机、鞋、潮服、OC……许多这些圈子,都会被圈外人嘲讽为智商税,是没文化,没审美之人的自娱自乐。
但实际上,认真去了解这些圈子,也都能逐渐理解他们热爱的到底是什么,而且很可能和圈外人的脑补是截然不同的。
同时,这些圈子也的确会出现严重的溢价、洗脑宣传,以及自定自嗨规则等问题。
积木熊和许多引发泡沫的东西一样,是很复杂的,你可以用千万种态度去解构它,这些态度就像一块块无法拼接的碎片,从来不算错误,但也并非真正正确。
比如一块碎片说,这种东西都是骗钱的。可这话也能发散成,除了温饱,世间一切都是骗钱的,但只靠衣食住行,我们的社会就会彻底崩塌,因为你的消费就是另一个人的收入,反之亦然。
还有一块碎片引用了空山基的名言,这个刚在上海办过展的人说,艺术背后的文化其实不高级,因为文化就是寄生虫,人们总是假装文化很高级,但他们只是在崇拜金钱与力量而已。
在Labubu爆火前,我曾在卢浮宫旁,见到一家装潢极华丽的泡泡玛特。皑白的雕塑向下俯视所有来客,仿佛一座小型宫殿,那是整片卢浮宫商区,最豪华的店铺之一,这是金钱与力量的宣示。
空山基也是一个潮玩爱好者,他和积木熊有过联名,那些冰冷复杂,流体型的钢铁,也仿佛一种潮玩,和潮玩的概念一样,被炒热,和Dior、宝格丽进行各种联名。
还有一块碎片来自2019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他们在《贫穷的本质》中,记录了一个奇特的现象:一个非洲的村庄,人们食不果腹、衣着褴褛,但每家却都有一台彩电,那里的人们说:彩电,比面包更重要。
许多地方,都有类似的现象。过去中国有些村庄很贫困,但每家都会打昂贵的麻将;在非洲,也有一群萨普文化的信徒,将全部家当换成一身高档西装。
学者们说,这是因为,穷人的生活比富人更无趣,所以更需要刺激和尊严。有人认为这揭示了奢侈品的真相,它们最大的受众,并非真正的富豪;奢侈品,实际上是一种被伪装的,普通人游戏。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潮玩,也是一台非洲部落里的彩电。
还有一块碎片来自世界银行的研究,它说:积木熊和泡泡玛特,都是时代注定的产物。因为每个国家在人均GDP突破一万美元(经过通货膨胀换算)时,都会产生大量的消费主义名牌。美国在这里迎来了好莱坞;丹麦在这里迎来了乐高;日本则迎来了60年代的消费文化……
根据这块碎片,Labubu和积木熊的狂潮,确实是诞生在这个神奇节点上的。
还有一块碎片称,这就是玩具成人化的必经之路。“把玩具卖给成年人”,是乐高做下的一个颠覆性商业决策,因为他们观察到,随着发达国家生育率的普遍下降,成人生活的愈发疲劳,幼儿产业将下滑,而成人的“孩童式娱乐”将上升。
于是,他们开始用截然不同的思维制作玩具,使其市值大幅超越老竞争对手孩之宝和美泰(芭比)。随之而来的,也是玩具成人化后的各种“成人经济”现象:溢价、二级市场混乱(炒货)、攀比,以及消费主义噱头化……
乐高的成功,让泡泡玛特和积木熊这类潮玩,从一开始就将自身定位瞄准成人。于是,它们也注定掀起随后而来的种种喧嚣,因为这就是成人商业游戏的模式,从茅台到房地产、藏獒,这个游戏从来就是癫狂且势利的。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性藏在碎片里:Kit-Cat Klock,是诞生在上世纪30年代的经典挂钟。它以奇怪的,略丑的猫脸,成了当时爆火的装饰,很多珍奇款式也曾被炒至天价,收藏者们竞相争夺。
一百年来,Kit-Cat Klock经历了争议,经历了泡沫,也曾被打入冷宫。但这只相貌奇怪的猫,却最终成了美国时尚文化的一个标志,根据统计,它平均每三分钟就会售出一台。你甚至可以在许多游戏里见到它,比如《艾迪芬奇的回忆》。
所以,到底哪一块碎片,才是积木熊和Labubu的真相呢,哪一块,才能让我们站在高处,俯身审视这整件疯狂的热潮?
你可以自己选择碎片,也可以自己选择站立、观察的位置。
400年前的郁金香狂热中,最值钱的品种叫做永恒的奥古斯都,价值普通工人年薪的数百倍。有趣的是,这个特殊的品种其实是一种病毒导致的,但当时的人们,却以为它的诞生是奇迹。
而这个病毒催生的另一种病毒,至今也依旧在四处游荡。
可话说回来,其实就连奥古斯都本人留下的,那个大理石的罗马,也没能永恒。留下的只有逝去的人,在短暂一生中,留在古罗马城里的刻字:去他娘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来自贺拉斯的长诗。
除了之前引用的那句著名装逼言论,空山基其实还在一次冷门采访中,说过同样有趣的话。当时记者问空山基,他的作品,到底是色情,还是艺术呢?
空山基回答说:哦,它们是色情;但取决于你的知识、经历,以及观念,它们确实也可以是艺术。
随后,空山基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说:不过说真的,其实它们就是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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