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忠诚护卫到叛国毒刃!这才是大明崩溃的真相!
第一部分:九边的难题
报!大同、宣府急报!
传令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奉天殿的宁静,朱元璋从奏折中抬起头,兵部尚书王濂快步上前,手中奏折微微发颤:
陛下,北元骑兵前日越过长城,劫掠数个村庄,百姓死伤百余...
朱元璋手中的朱笔应声折断,他猛地站起身,龙案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徐达的军队呢?为什么不追击?
王濂的额头沁出冷汗:
回陛下,徐将军驻军在百里之外,他们赶到时...北元骑兵早已遁入草原...
他声音越来越低:且军中存粮不足,将士们每日只能吃个半饱...
粮食,又是粮食!朱元璋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得殿内烛火摇曳。
他转身望向殿中央那幅巨大的疆域图,此时大明疆域南抵琼崖,北至大漠,东临沧海,西接雪域,何等辽阔!可如今,这条蜿蜒北境的防线,却像一条巨蟒,正在一点点吞噬着新生的帝国。
朕没有一日不为这粮食发愁!江南的粮食,不是每日源源不断的往北方前线运送吗?
殿内众臣噤若寒蝉,户部尚书李敏硬着头皮上前:
陛下息怒,北方九边驻军三十万,每年需粮四百万石。自江南运粮北上,路途遥远,损耗巨大。
说具体数字!朱元璋挥手打断。
李敏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从苏州运一石粮食到大同,路上要消耗二十石。去年仅运输损耗就达八百万石,是全国赋税的三分之一。
朱元璋的脸色越发阴沉,此时是1370年,大明王朝建立的第三个年头,大明疆域辽阔,可管理起来却是个大麻烦,尤其是北方边境。
蒙古人虽然被赶回了草原,可北元残部还在,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就像是伺机而动的狼群,今天抢大同,明天打宣府,抢完就跑,根本抓不住。
他们居无定所,一会从这里冒出来,一会从那里冒出来......
明军想追击吗?那就会疲于奔命,朱元璋不得不在长城沿线设立九边重镇,常年驻扎几十万大军。
可这些苦寒之地土地贫瘠,连草都稀疏,粮食产量极低,加上凭空多出来几十万人,只能靠南方尤其是江浙地区把粮食千里迢迢往北运。
于是,大明王朝迎来了第一个噩梦。
从江南运一石粮食到大同,得走两千里路,翻山越岭、渡江过河,光是路上就得折腾几个月。运粮队顶着烈日、冒着风雪,艰难跋涉,累死累活才能把粮食送到边关。
这不是关键,关键问题是粮食损耗惊人,十不存一。
因为运粮队自己也得吃饭啊!民夫、牲口、押运的官兵,一路上人吃马嚼,等粮食送到边关,二十车粮食可能只剩一车能进仓库,剩下的在路上就消耗光了。这哪是运粮?简直是烧粮!
大明每年征调几十万民夫运粮,老百姓被迫服徭役,耽误农活不说,路上累死、病死、饿死的比比皆是。一路怨声载道,再这么搞下去,怕是又要激起民变。
还不等到把蒙古人剿灭,大明国库就非得被掏空不可。
朱元璋愁得睡不着觉,难道这江山居然会被运输问题给拖垮?
陛下,或许可以效仿宋代折中法,让商人运粮至边关。李敏小心翼翼地提议。
商人?朱元璋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扫过低垂的脑袋:那些唯利是图之辈,岂会为朝廷分忧?
退朝后,朱元璋独自站在御花园的凉亭中。秋风吹落满园枯叶,就像他纷乱的思绪。
三年前,他率领义军推翻暴元,本以为能开创太平盛世。可如今北元残部仍在草原虎视眈眈,边关粮饷却成了勒在大明脖子上的绞索。
宋代折中法...朱元璋喃喃自语,这几个字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北宋曾经面临比大明更严峻的问题,辽国西夏两个强敌随时南下掳掠,为了边关安全,几十万北宋大军蹲在河北陕西啃沙子,最头疼的问题同样是粮食不够吃。
运输损耗巨大,逼得边关士兵饿得啃树皮。
有个聪明人说:咱们不是垄断盐和茶,国家专营吗?那就让商人送粮换盐卖啊!
我们第一章的时候说了,盐在古代是国家垄断的战略资源,极其暴利,商人无法染指,除非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私盐贩子。
如果国家给部分商人放开资源,他们还不乐疯了?
于是北宋具有创新精神的政策折中法来了。比如山西老王,雇伙计拉五百石粮食送到延州军营,官府当场给他开个盐票,这相当于是一个官方授权的特许凭证,老王拿着它能去江淮盐场提盐。
老王转头把盐拉到京城卖,价格翻三倍,赚得盆满钵满。
朝廷也高兴,现在完全是市场化操作,第一不用逼老百姓送粮闹民变,第二商人还主动武装押运防土匪,第三边关粮仓堆满了,第四私盐贩子也改行当正经商人了。
一举四得,真的是赢麻了!
陛下,刘伯温大人求见。太监轻声禀报,打断了朱元璋的思绪。
快宣!
刘伯温虽已年过六旬,但步履稳健。他行礼后直言:老臣听闻今日朝堂上又为边关粮饷之事争执不下?
朱元璋叹了口气:先生可有良策?朝廷实在无力承担如此巨大的运输损耗。
刘伯温捋须沉思片刻:老臣近日结识一位山西商人,名唤程德安。此人常年往来南北,对运输之事颇有见解。或许...
商人?朱元璋皱眉:李敏今日也提到商人,但商贾重利轻义,如何能托付军国大事?
刘伯温微微一笑:陛下,有时需不拘一格。不妨听听此人见解。
次日,程德安被秘密召入宫中。这个四十出头的商人虽衣着朴素,但目光炯炯,身材健硕、举止从容,毫无市井之气。
草民叩见陛下。程德安恭敬行礼。
朱元璋打量着他:听闻你对边关粮运有独到见解?
程德安直起身子:回陛下,草民家族三代经商,深知运输之难。如今朝廷运粮北上,动用民夫数十万,沿途州县供应,劳民伤财。其实有更简便之法。
朱元璋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陛下可许商人自行运粮至边关,按运送数量给予盐引作为报酬。
程德安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盐乃民生必需,利润丰厚。商人为了盐利,必争先恐后运粮北上。如此,朝廷无需耗费一文一钱,边关军粮可足。
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可规定,商人运粮至不同边镇,换取盐引的比例也不同。路途越远,换取的盐引越多。如此,商人自会选择最有利可图的路线。
朱元璋沉思良久,突然问道:你为何献此策?
程德安坦然道:草民虽是商人,亦是大明子民。边关不稳,商路不通,最终受损的还是商人。况且...他微微一笑:若此策施行,草民家族熟悉北方商路,必能占得先机。
朱元璋大笑:好个坦诚的商人!倒是有趣。刘伯温,你觉得如何?
刘伯温上前一步:老臣以为可行。但需制定详细章程,防止奸商舞弊。
三日后,朱元璋召集重臣商议此事。朝堂上争论激烈。
陛下,此计大妙!户部侍郎陈宁兴奋道:如此一来,朝廷可节省数百万石运输损耗。
荒谬!左丞相李善长厉声反对:盐铁乃国家命脉,岂能交予商贾?长此以往,商人势力坐大,必生祸端!
李大人此言差矣。刘伯温反驳道:盐引只是报酬,盐场仍在朝廷掌控之中。商人运粮,朝廷得实利,何乐不为?
朱元璋静静听着两派争论,目光深沉。待众人争论稍歇,他缓缓开口:诸位爱卿,可知朕昨夜梦见了什么?
众臣面面相觑。
朕梦见汉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声音低沉:他问朕:'元朝因何而亡?'朕答:因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太祖又问:'那你又当如何?'"
殿内鸦雀无声。
朕思来想去,治国之道,在于变通。朱元璋站起身,声音洪亮:传朕旨意:即日起施行开中法,许商人运粮至边关换取盐引。具体章程由户部与刘伯温共同拟定。
第二部分:朱元璋的精妙变革,晋商崛起
1370年,大明开中法创立,这堪称一场精妙的商业变革。
朝廷以盐引为激励,引导商人自愿承担边关军粮运输的重任。
盐引就是大明的特许经营证!让运送粮食的商人获得合法身份,而盐业利润之丰厚,足以让他们趋之若鹜。
大明朝廷规定,商人每运送一定数量的粮食到指定边镇,就能获得相应数量的盐引。这些盐引可以到指定的盐场提取官盐,再转卖获利。
朱元璋再也不需要为运输的事情劳心费力,只需坐等粮食送到边关。
开中法看着和宋代的折中法比较相似,但却远为更加精妙,更加灵活,是一个超级加强版。
第一、明代开中法则建立了阶梯式的奖励制度,商人把粮食送得越远,获得的收益就越大。比如运送同样粮食到距离较近的宣府可以换一引半盐,而到距离更远的大同可以换两引盐。
商人们自然会精打细算,选择最有利可图的路线。这样一来,就算是最偏远的边镇,也能获得充足的粮食供应。
这种非常灵活的激励制度堪比现代公司的KPI激励。
第二、宋代商人主要承担的是边境到内地的短途运输,而开中法则要求商人完成从江南产粮区到北方边关的全程运输。这相当于把原本由官府负责的数千里粮道,整体外包给了民间商业网络。
第三,折中法下的宋代商人多为零散的个体商户,而开中法灵活性更强,则催生了组织化的商帮,能完成更复杂的挑战。
大家所熟悉的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晋商,他们建立了庞大的商业网络,从粮食采购到运输路线,从盐场情报到土匪动向,都形成了完整的信息链。
他们还发明了水陆联运的模式:先用漕船把粮食运到河南,再换骆驼队北上。这种专业化的运作,效率远超官府组织的运输队。
第四,对比宋代,明代则建立了严密的盐引勘合制度,每张盐引都有独特编号,需经户部、盐运司、边关三方核验。
朱元璋还设立巡盐御史,专门查处盐政腐败。这种制度化的监管,使得开中法比折中法运转得更为规范。
折中法在宋代只是一个临时性财政手段,而开中法却深刻重塑了明代经济格局。与宋代折中法的昙花一现不同,开中法彻底激活了明代北疆的经济血脉,让九边重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另外,谁也没想到这个以盐换粮的政策,会在未来二百年间孕育出一个横跨蒙汉的商业帝国。
晋商,开始全面崛起。
他们凭借其商业网络与组织能力,快速成为九边军需的核心供应商。
晋商在宣府、大同等军事重镇周边建立137处商屯,形成了一套高效的粮草集散体系。这些商屯既是储粮基地,又是转运枢纽,满足了边军大部分的需求。
而为了保障安全,商队自建武装护卫,配备弓弩火器,甚至能击退小股蒙古骑兵袭扰。
这样一来,明军就可以专注于边防作战,开中法成为了明初维持北疆稳定的关键支柱。
以后两百年间,晋商的驼队穿梭在长城内外时,带来的可不只是一袋袋粮食。这些精明的山西商人左手握着盐引,右手挥着锄头,硬是在荒凉的边塞上开垦出一片片商屯经济特区。
在宣府镇外的野狐岭下,曾经的戈壁滩被改造成连绵的麦田。晋商们从山西老家运来耐寒的麦种,手把手教当地军户种植。不到十年光景,这片风吹石头跑的荒原竟成了塞上粮仓。
《宣府镇志》里写道:昔年黄沙地,今作青苗畴。
而张家口的蜕变堪称传奇。这个曾经十户九空的戍边小村,在晋商的经营下变身塞北小苏州。
隆庆年间,这里光是挂着山西老号招牌的货栈就有八十多家,街上驼队与马车川流不息。
夜幕降临时,酒肆里的胡琴声与山西梆子此起彼伏,蒙古牧民拿着皮毛换盐巴,边军士卒用饷银沽酒,活脱脱一幅塞上清明上河图。
不出二十年,长城沿线竟冒出百万亩棉田,连嘉靖皇帝都穿着榆林棉花做的龙袍上朝。当户部官员查看新垦的十二万亩私田账册时,不由感叹:此非商道,实乃王道也!
晋商在张家口设立的大盛魁商号,堪称明代版的跨国企业。他们专门培养双语掌柜,既懂蒙俗又通汉礼,交易时左手执算盘右手捧哈达。
每逢那达慕大会,商队就带着茶叶、铁锅深入草原,回来时马背上驮满皮毛和羊毛。
这本应是商帮与王朝相互成就的佳话——商人输粮济边,朝廷赐盐致富,九边烽火得安,百姓灶台生烟。
可惜在利益与权力的漩涡中,纯净的雪盐渐渐染成了腥红色。
第三部分:铜墙铁壁被腐蚀成了筛子
朱元璋很聪明,但很快的,在以后的几百年间,不断的有“更聪明的人”出现,开中法慢慢的变味了。
在以后的200多年间,聪明人不断的出现。
第一个聪明人老张在酒桌上捻着胡子笑了:
盐引是个好东西啊!可我何必千里迢迢送粮食到宣府镇?塞外风沙迷眼,路上还有马贼……不如直接给盐运司的老爷送银子,盖个章就能换盐引,岂不美哉?
这就是开中法第一条裂缝:白银击穿了粮食防线。
第二个聪明人老王踹开酒馆的门闯了进来:
现在阿猫阿狗都能换盐引?老子给边关将军塞钱,把大同镇的粮道全包了!从今往后,这条路上的盐引姓王!谁想插手,先问过爷的刀!
第二道裂缝出现了,垄断的幽灵从盐仓里爬了出来。
第三个聪明人呢,老赵蹲在阴影里数着银票,突然抬头:
你们争粮道?笨!盐运司的批文能改,朝廷的账册也能改……今年山西遭了旱?嘿嘿,我报损耗三万石,实运五千石,剩下全是我的!
第三道裂缝出现了,腐败的癌细胞开始转移。
第四个聪明人也现身了,这一日,盐运司的账房先生老周,突然把算盘一摔,仰天大笑:
你们这些蠢货!争粮道?抢盐引?盐税账本就在我手里!
他蘸着唾沫翻开泛黄的册子,指甲在某页一划:
弘治十五年,扬州盐课应缴三十万引,实缴……呵呵。
正德二年,两淮损耗报七成,但库房老鼠都没饿死......
第四道裂缝出现了,监督者成了分赃人。
.......
等到第一百个聪明人出现时,九边的军士们饿得啃起了树皮,而扬州盐商的宅院里,假山是用盐包堆成的。
朱元璋的铜墙铁壁,终究被人性的贪婪蚀成了筛子。
到了嘉靖年间,经过100多年的腐蚀,大明的这套体系就已经到处都是坑!
曾经维系边关军需的开中法几乎已名存实亡,盐引制度陷入系统性崩溃。
明初设计本是一举两得,商人运粮至边关换取盐引,既保障军需又调控盐业。但到弘治年间,商人们都直接向盐运司行贿买盐引,根本就不想送粮食了,于是边关粮仓日渐空虚,而盐官腰包却鼓了起来......
但是按照原来的计划,送粮食才有盐引,现在你盐官把盐引卖了,咋办?边关将士没东西吃,那不马上就去告状了吗?
这不难......盐官说你们该干的活还是要干,该送的粮食还是要送,至于送的粮食质量怎么样,我就睁只眼闭只眼。
你知道这会出现啥嘛?
我原来从扬州给大同送200石粮食,盐官给我50盐引,我用50盐引去换盐卖了能挣200两银子。
现在我直接给盐官30两银子,他麻溜的给了我50盐引。
盐官说你还是得送200石粮食过去,我会去送吗?那我就送100石粮食,里面再掺50石劣质变质的粮食,50石沙子.....
于是《明世宗实录》记载嘉靖七年宣府镇军粮"糠秕居半,沙土参杂"
《九边志》记载“春雪消融后,露出的全是填沙麻袋"......
接着垄断出现了。
随着盐引价值飙升,晋商、徽商开始圈占运粮路线,对盐官说我每年定点孝敬您,您就关照我一个人得嘞!这条线的生意都给我包了吧!
盐官眯起眼睛,心里拨起了算盘。是啊,与其和几十个商人周旋,不如把肥差交给一个懂事的。银子不会少拿,麻烦却能少一大半。朱笔一挥,这条运粮道便成了某个商帮的私产。
一旦垄断出现你就知道接下来会干啥了。
就这么说吧,原来100个人给盐官送钱,虽然有腐败,但好歹还有竞争,有个底线,我送了钱,我活不能干得太糙,粮食里面掺沙子也不敢掺太多,否则盐官觉得我差事办砸了下次就找别人了。
现在好了,都我一个人包了,没人和我抢了,我还怕啥?
原本好歹要保持基本底线—送粮不能太掺假,时间不能太拖延,否则盐官下次就会找别人。
现在垄断了还怕什么?掺假比例从20%直接提到50%;运粮人手从20人减到5人;运粮时间爱拖多久拖多久。边关将士从勉强温饱变成了"三天一顿饱,两天饿肚子"......
再接着,账册沦为贪腐工具。
最致命的破坏来自盐务衙门内部。账房先生们发现:只要在"损耗"栏多写几笔,就能将官盐窃为己有。
嘉靖十二年御史核查长芦盐场时,库存比账目短缺四十万引,却没有人承担责任,因为从仓大使到巡盐御史,都在这个利益链上分过一杯羹。
当盐引不再代表军功,而是贿赂的筹码;当盐仓不再堆满白盐,而是蛀空的账册........
好了,我就先写这么多了,各种官员们手段多着呢,我才写了1/3不到的手段,但看到这里,你觉得还好得了吗?
嘉靖面对的不仅是一个失效的制度,更是一张由商人、官僚、武将共同编织的腐败巨网。
越来越烂,越来越烂,终于,到了1528年,暴雷了!
嘉靖七年冬天,宣府镇出了大事儿。守边的将士们眼瞅着粮仓要见底了,急得直跳脚。朝廷赶紧下令让商人运粮救急,可这帮商人早就玩惯了花招,平时光顾着给盐官塞钱买盐引,谁还老老实实运粮啊!
他们只会送钱,不会送粮!
这回朝廷催得急,商人们就开始耍滑头。先是集体装傻,说什么河道结冰运不了粮,其实暗地里给管漕运的官员塞钱,让他们帮着打掩护。拖了半个月实在躲不过去了,才磨磨蹭蹭运来两万石粮食。
结果打开粮袋一看,好家伙!一半都是发霉变质的陈粮,连军营里的战马闻了都直摇头。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饿急眼的士兵们开始抢老百姓的口粮,边境乱成一锅粥。蒙古骑兵瞅准这个机会,一口气攻破三座要塞。
嘉靖皇帝知道后气得差点掀了桌子,一口气砍了十二个官员的脑袋—从宣府总督到管漕运的,一个都没放过。
查账的时候更让人心惊肉跳。按理说宣府的粮仓应该存着三个月的军粮,结果实际一查,连十天的量都不够。全是奸商和贪官联手做假账糊弄出来的。这事儿让嘉靖彻底看明白了:再这么下去,大明的边防非得被这帮蛀虫掏空不可!
第四部分:嘉靖的愤怒反击
愤怒的嘉靖已经不能忍受了,他必须要对腐败进行反击!
嘉靖皇帝坐在龙椅上一琢磨:为啥会出这么多问题呢?商人运粮拖拖拉拉,粮食送到边关还掺沙子,朝廷的银子花了不少,可粮仓还是空的。他越想越不对劲。
嘉靖说:是不是因为以前搞的是“市场经济”,一堆人都在运粮食?太自由了,没人负责?
在嘉靖看来,原来的开中法就像是个自由市场—商人想运粮就运,不想运就拉倒,朝廷只能干瞪眼。盐引制度本来是为了鼓励商人送粮,可结果呢?商人光顾着倒卖盐引赚钱,根本不管粮食送没送到。边关将士饿肚子,朝廷还得额外花钱补窟窿。这哪行?
于是嘉靖一拍大腿:得搞包干制!责任到人,谁出事就找谁!
他觉得,问题就出在“大锅饭”上—商人太多,谁都不担责。今天张三运粮掺沙子,明天李四拖延不送,朝廷连个追责的人都找不到。所以,他决定换个玩法:搞占窝制!
占窝制度,说白了就是划片区承包。
第一、固定名额;不再是谁都能运粮,而是朝廷指定一批“窝主”,只有他们能承包运粮任务,比如朝廷指定了你给大同运粮,那就是你,别人都干不了。
第二、责任到人,任务绑定每个窝主负责固定的运粮路线和数量,少一石都不行,出了问题我就找你,休想跑!
第三、严惩违规,谁要是敢掺假、拖延,轻则罚款,重则抄家流放。
嘉靖的想法很直接:你们不是爱赚钱吗?行,我让你们赚,但必须按我的规矩来!必须完成我的任务!
反正以后吧,大同出事情了,就找大同的窝主,宣府出事了就找宣府的窝主,该杀杀,该抄家抄家,都别想跑!
那具体怎么玩呢,就是朝廷指定了你是大同的窝主,你就给我往大同送粮食,送了粮食你就拿盐引去换盐卖了挣钱.....你对大同的运粮承担100%的责任。
嘉靖认为,他终于找到了治本的方法。
那么朋友们,你觉得嘉靖的方法好不好?
嘉靖十年冬,河东盐运司衙门。
初雪簌簌落下,盐运使周汝贞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轻叩案几上的烫金名册,那是今年朝廷要确认的窝主名单,大同镇一栏还空着。
大人。师爷踩着雪貂皮缝的云头履进来,低声道,平阳王崇义到了,还带了点冬日薄礼。
周汝贞唇角微翘,他太了解王崇义了,这人又聪明又懂事,送礼堪称一绝。上次是一幅宋徽宗御笔的《腊梅双禽图》,那工笔勾勒的梅枝间,栖鸟回眸的神态,恰似官员欲拒还迎的矜持。
花厅内,王崇义正在赏梅,见周汝贞进来,他忙转身行礼,袖口暗纹浮动,露出一角猩红的银票。
听闻大人新得了方洮砚?王崇义笑得像浸了蜜的雪水:巧了,家父收藏了块李廷珪墨……
案几上的红木匣子咔嗒一声弹开,二十根缠着朱砂丝带的金条排成溪山行旅图的纹路。最妙的是匣底那卷泛黄的纸—北宋范宽真迹的题跋,恰好能补全周汝贞珍藏的残卷。
周汝贞欣赏完桌上的“美景”,王崇义拱手道:周大人,听闻大同粮草空虚,草民不才,愿为朝廷分忧。"
周汝贞眯了眯眼:王掌柜,今年大同镇的军粮,朝廷要三十万石,你吃得下?"
王崇义笑容不变:大人明鉴,小人在晋北有粮仓七座、伙计五百、车马百匹,绝不会误事。
周汝贞挑眉:若途中遇雨呢?
不妨。王崇义从容应答:沿途会设十二处驿站,粮袋皆用油布包裹。
周汝贞又问:若边关催得急?
小人可先调自家存粮应急。
周汝贞再问:若遇流寇劫道?
这...王崇义略一沉吟,随即笑道:小人愿自掏腰包,多雇五十名镖师随行。
周汝贞终于哈哈大笑:好,崇义不愧是我大明商界楷模,更是心系社稷,忠心可嘉!
王崇义忙回礼:大人谬赞,小人一定肝脑涂地也要把差事办好!
朱砂笔在烫金名册上落下:大同镇窝主:王崇义。
他忽然想起《盐政志》里的句子:盐引者,国之血脉也。
而现在,这血脉正在他笔下,变成了金色的毒液。
现在好了,王崇义成了大同的窝主,咱先别说他有没有行贿,按照嘉靖的本意,责任到人了,他是不是就应该尽心尽力去给大同送粮食了呢?
才怪!
王崇义现在成了朝廷特许的窝主,他就是总包商,有了特权,他就是总包商,他才不会干这么苦哈哈的事情!
三天后,醉仙楼天字号房。
王崇义夹了片水晶肴肉,在镇江香醋里蘸了又蘸:李掌柜,一石粮市价运费三钱,我收你五钱,不过分吧?
对面的李掌柜手一抖,酒杯差点摔了:这……我记得三年前才二钱八啊!
三年前?王崇义笑了:三年前我还是个跑单帮的。
他慢悠悠掏出盖着盐运司大印的文书,往桌上一拍:现在,这个值多少钱?有本事你去搞一份来啊......
李掌柜盯着文书上未干的朱砂印,突然觉得嘴里的醋溜鱼片发苦。
他咬了咬牙:行!我做!我送五万石过去!
李掌柜回到商号,立刻找来几个更小的粮商.
张老板。他愁眉苦脸道:这趟活不好干啊,王老爷要六钱一石,我总得赚点辛苦费……
张老板搓着手:您说个数?
八钱。李掌柜伸出两根手指:我抽二钱。
张老板倒吸一口凉气,但看了看盖着两层大印的文书,最终咬牙:成交!我做!
转身出门,张老板立刻拉住了路过的骡马贩子:老赵,运粮的活,十钱一石,你干不干?
老赵瞪大眼:去年才四钱!
张老板叹气:今年行情不同了……
第五部分:嘉靖的闭环成了夺命环
嘉靖的窝,越占越乱。
原本,他搞占窝制度,是想责任到人—谁占了窝,谁就得老老实实运粮到边关,就可以领到盐引。
可现实呢?
王崇义靠行贿成为了总包拿到了特权,转手就分包给了一堆的二包,比如李掌柜;
李掌柜做了二包,又找了张老板做三包,张老板又找了骡马贩子老赵做四包……
你说这还好不好得了了?
最后真正运粮的,是个连占窝是啥都不知道的乡下粮贩,赶着两头瘦驴,驮着发霉的粮食,慢悠悠往大同晃荡。
边关将士饿得两眼发绿,朝廷的盐税却早被层层分包商们分了个干净。
嘉靖的算盘打得精,可惜,商人的算盘打得更精。
周崇义在平阳城外建的积善堂,光鎏金匾额就用了三十斤黄金,可谁又知道,这些财富背后是多少边关将士空着肚子在守城墙.........
三个月后,大同城外,暮色四合。守将李成梁立于城头,望着空荡荡的官道,眉头深锁。自入冬以来,军中存粮已不足三日之需,将士们每日只能以稀粥果腹。
将军!哨兵突然高呼:粮队来了!
李成梁急忙探头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中,几辆破旧的驴车缓缓驶来。待车队近前,他脸上的喜色渐渐凝固,那车上装载的粮袋稀稀拉拉,且多有破损,隐约可见霉变的谷粒从中漏出。
这就是朝廷允诺的三十万石军粮?李成梁一把扯开粮袋,发黑的米粒簌簌落下。他怒极反笑:好一个'心系社稷'的王掌柜!
城下,赶车的乡农战战兢兢递上一纸文书:大人,小的只是受雇运粮,那王老爷说...说这些粮食够将士们吃上大半年...
李成梁望着文书上鲜红的盐运司大印,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对亲兵道:去,把今日的稀粥再熬稀些。
嘉靖年间推行的占窝制度,堪称帝国财政体系中最精妙的讽刺剧。
原本想责任到人的盐粮转运制度,最终演化成吞噬王朝根基的饕餮盛宴。
当嘉靖帝在紫禁城把玩着象牙算筹时,晋商王崇义们早已在宣府镇驿道上玩起了套娃游戏:总包商转手抽三成油水给二包,二包剜走五成利润转三包,最后真正干活的粮贩只得在霉米里掺三成沙土找补。
户部账册上三十万石军粮,运抵大同镇时竟缩水成十八万石陈年糙米,其中五万石还是用建州女真预订的私盐货款垫付的。
这套制度最致命的溃烂在于打通了官商勾结的隐秘通道。
盐运使周汝贞批出的每张窝主凭证,实际上是在签发腐败特许状。史料记载,嘉靖三十六年宣府镇军粮转运案中,从总兵到仓大使共二十七名官员,私宅地窖里都搜出嵌着盐运司官印拓片的金砖。
更荒诞的是,当边关守军因食用霉米爆发腹泻时,治疗药材竟要通过占窝商人的走私渠道高价购入,而这些药材的包装上还印着户部特供军需的朱砂戳。
盐税体系在占窝制的侵蚀下沦为空心骨架。
《万历野获编》披露,嘉靖四十年长芦盐场实际产量比账面数字少四成,差额全数化作窝主孝敬银流入了严嵩党羽的私囊。
更精妙的是,晋商发明了盐引期货—把未来五年的盐引提前抵押给蒙古部落,换来的战马却标注成军粮运输专用畜力入账。
当俺答汗骑兵吃着用大明盐引换来的粮草围攻北京时,嘉靖帝才惊觉所谓的责任到人,早变成层层分赃的完美链条。
这场制度性溃败最血腥的后果,是彻底摧毁了边军战斗力。
嘉靖四十五年兵部奏折记载,大同镇骑兵因长期食用掺沙军粮,"马瘦不能驰,卒羸不能弓"。讽刺的是,当王崇义们用克扣的粮款打造出私人武装时,这些私兵装备的精良程度竟远超九边精锐!
嘉靖帝亲手设计的责任闭环,终成绞杀帝国命脉的夺命环—当制度的每个齿轮都浸透贪腐油脂时,王朝的丧钟也就快敲响了......
出来混的,最后都是要还的。
就在盐商们为盐引争得面红耳赤时,千里之外的宣府镇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粮荒。
守备将军赵振看着空荡荡的粮仓,气得一脚踹翻了账册:去年还说能撑到腊月,现在才九月就见底了!
粮官跪在地上发抖:将军,今年到位的军粮只有往年的四成......
嘉靖二十九年八月,秋高马肥之时,蒙古俺答汗亲率十万铁骑南下。当烽火传到紫禁城时,一个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
大明耗费百万白银打造的九边防线,竟然形同虚设!
古北口的守军最先崩溃。史料记载,当蒙古前锋出现时,明军士兵挽弓不过五斗,因为腹中无食,臂力不支。
居庸关的守将试图组织抵抗,却发现火器营的士兵已经饿得连火绳枪都端不稳。最令人痛心的是大同镇的一幕:当蒙古骑兵冲来时,饿极了的明军士兵竟然在争抢炊事班刚蒸好的窝头,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仅仅7天时间,蒙古骑兵就推进到通州,距离北京城只有四十里。嘉靖皇帝不得不下诏戒严九门,连锦衣卫都指挥使都被派上城墙督战。
这场震惊天下的庚戌之变,彻底暴露了盐引腐败带来的恶果,当商人和官员沉迷于盐引倒卖的暴利游戏时,大明的边防已经被蛀成了空壳!
蒙古退兵后,嘉靖皇帝震怒不已,下令彻查边关缺粮的真相,结果令人瞠目:
就在蒙古入侵前三个月,王崇义刚刚将十万引盐引倒卖给扬州盐商,获利五十万两白银,而这些盐引本该对应着五万石军粮!
更荒唐的是调查过程中发现的细节:盐运使衙门的账册显示,有二十万引盐引不翼而飞;宣府镇的军粮账目上,赫然写着沙土充粮,十袋九空;
最讽刺的是,就在蒙古兵临城下时,王崇义还向朝廷捐献了十万两助饷银,被嘉靖亲笔题匾忠义可风。
这场闹剧最终以血腥的方式收场。嘉靖三十年初,包括河东盐运使在内的十七名官员被处斩,平阳王氏虽然靠着贿赂逃过死罪,但被罚没家产八十万两。
然而,这些惩罚来得太迟了,大明的边防体系已经元气大伤,蒙古各部从此视长城如无物,年年南下劫掠。
其实到了嘉靖末年,盐引制度已经是千疮百孔。
朝廷为了填补财政窟窿,开始疯狂增发盐引,这就和通货膨胀是一个道理,最后不出事才怪。到嘉靖四十年,积压的盐引已经够未来十年用的了,商人拿着盐引去提盐,结果早就没货了。
盐官说再等等,等3年后才有盐给你......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金融泡沫吗?大家打破头抢的盐引,结果变得和废纸一样了。
而私盐问题更是火上浇油,经过这么一折腾,官盐价格被炒得老高,老百姓根本吃不起,私盐贩子们乐开了花。
嘉靖末年民间私盐交易量已经是官盐的三倍,朝廷越打击私盐,盐税收入反而越少,完全陷入了恶性循环。
到了万历年间,虽然搞了纲盐法改革,可大明的财政和边防早就已经稀烂了。
历史就是这么讽刺,一个曾经强盛的王朝,不是被外敌打败的,而是被自己人一点一点掏空的。盐引制度的故事,就是明朝慢性自杀的一个缩影。
而我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六部分:最后的背叛与绞杀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的张家口,深夜。
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得人脸生疼。一支由三百匹骆驼组成的商队正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夜色中。驼铃被厚布层层包裹,马蹄裹着浸油的麻絮,整支队伍如同鬼魅般滑过月光下的边关隘口。
领队的王登库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右手不自觉地按向胸前。那里贴身藏着一封烫金密信,落款是后金贝勒阿敏的亲笔,还盖着女真文的朱红大印!
掌柜的,出了关,前面就是女真人的地界了。向导哈着白气,声音压得极低:他们的接应人应该就在三里外的山坳里。
王掌柜这趟走得蹊跷啊。守关把总用刀鞘挑开苫布,寒铁映得他脸上刀疤发蓝:月初刚运过两千石粮,怎的......
王登库从袖中摸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给弟兄们打酒驱寒,最近这天冷得邪乎,听说昨夜冻死了七个哨兵?
对方咧嘴一笑:王掌柜的买卖,弟兄们自然要行个方便。说着,挥手示意手下搬开拦路的栅栏。
这不是普通的商队,而是一条直通后金心脏的走私血路!
4个时辰后,在女真人的营帐里,牛油火把噼啪作响,将人影拉得老长。
商队正忙着卸货,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他们从特制木箱中取出:
五百包雪白的官盐,每一包都盖着河东盐运使衙门的朱印;
三万斤泛着青光的生铁,足够打造五千把腰刀;
两千张用桐油浸过的硬弓,弓弦都是用江南特产的蚕丝绞成。
.........
这些全是明律明令禁止出关的军需物资,但在晋商的账簿上,它们只是利润翻十番的俏货。
王掌柜果然守时。一个身着貂皮的女真使者从帐内转出,生硬的汉话里带着浓重的辽东口音,贝勒爷说了,一引盐作价三两二钱,生铁每百斤加五钱。说着,一脚踢开装满银锭的榆木箱。
银光倾泻而出的瞬间,王登库眯起了眼睛。
他心中快速的计算着:这些官盐,是用三钱银子一引的积年废引从盐运使衙门骗来的;那批生铁,更是太原私矿的劣等货色。一转手,便是十倍的暴利!
这样的交易,每月都在上演。
满文老档里皇太极的亲笔记录触目惊心:仅万历四十七年,晋商就输送了两百万斤食盐、十万斤铁器,占后金年耗量的四成。
这位后金之主曾对诸贝勒笑言:南朝商贾,实乃我大金编外户部!
就在同一天,寒风卷着细雪,拍打着沈阳永昌隆商号的雕花窗棂。
二楼密室里,范永斗正就着羊油灯仔细端详一张辽东布防图。地图上广宁、辽阳等要塞的驻军人数、火炮位置都被朱砂标注得一清二楚,连各堡将领的脾气嗜好都记录在侧。
东家,杜松部的行军路线探明了。一个探子低声禀报,从贴身的羊皮袄里掏出一封密信:杨镐定于三月分四路出关,杜松这路走浑河,带了全部火器营。
范永斗的指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浑河沿岸。他蘸着朱砂,在地图上勾勒出一条蜿蜒的红线,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烛光摇曳间,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在几个关键隘口点了点,那里正是设伏的绝佳位置。
给四贝勒送去。范永斗将地图卷好,塞进一个特制的铜管,递给身旁的心腹。走科尔沁部的商道,避开官驿。
铜管外裹着一层普通货单,任谁看了都只当是寻常的茶叶账目。
账房先生适时递上一个锦盒:给广宁刘把总的'年礼'备好了,上好的辽东参,底下压着二百两纹银。
范永斗点点头,在账簿杂项开支一栏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那本烫金账簿的扉页上,赫然盖着正黄旗的暗记。
三个月后,明军在萨尔浒战场上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浑河两岸的雪原上,尸体堆积如山,断肢残骸冻结在暗红的冰面上。破碎的明军旌旗斜插在雪堆里,被寒风撕扯成褴褛的布条。几只乌鸦盘旋而下,啄食着冻僵的眼球。
幸存的伤兵在尸堆间爬行,身后拖出蜿蜒的血痕,很快又被新雪掩埋。一匹无主的战马徘徊在河畔,鞍上还挂着半截主人的断臂,马蹄踏碎冰面时,惊动了水下成群的鱼。
远处,后金骑兵正用长矛挑起明军将领的头颅,狂笑着纵马奔驰。而沈阳城的方向,一缕信鸽的灰影正掠过血色夕阳,带着新的背叛飞向远方。
杜松,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至死都没有想明白:
为何后金军对他们的行军路线了如指掌?
为何火器营的火药会突然受潮?
为何粮道偏偏在决战前夜被截断?
......
与此同时,沈阳永昌隆的后院里,范永斗正把玩着一柄皇太极赏赐的镶金匕首。刀柄上助我得胜四个满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院角的鸽笼里,几只信鸽正咕咕叫着,它们的腿上绑着最新的情报:锦州城的布防图。
此时的大明,已经摇摇欲坠。
晋商,曾经大明边塞忠诚的护卫者,终于成为了背刺帝国的利刃。
八家晋商巨族以商道为刀,生生剜出九边重镇的千里血肉屏障:
自张家口至沈阳的走私血路上,每年六万匹骆驼昼夜不息。
晋商账簿上的苏绸实为辽东铁矿图,官盐夹带生铁箭头,太原私矿的劣质铁器经宁远卫流入后金,竟占其军需四成。
崇祯长编写到,沈阳沦陷时,城内明军火器炸膛率高达七成,那是因为晋商以浸卤铁材冒充精钢。
宣府镇边军月饷不过八钱,而范永斗与后金单次交易即达九千两现银。这些熔炼自辽东税银的买卖本钱,实为女真劫掠大明的战利品回流。
更致命的是,晋商通过钱庄将边关粮饷转为高利贷,至崇祯十年,九边军镇积欠晋商本息竟达朝廷全年税银之半。
永昌隆商队驼铃响处,地理水文尽成后金舆图。他们以年节"孝敬"为名,在宣大防线织就恐怖情报网:广宁卫火炮射程误差不超三丈,皆因晋商以送酒车丈量城墙;杜松部在萨尔浒身陷重围,竟是商队伙夫在军粮中掺盐标记行军路线。
当晋中票号地窖深埋的二十万斤官银,足够支付辽东三年军饷时,大同总兵张宗衡却在奏折里哀叹:商贾夜宴歌吹达旦,士卒日求一饱而不可得。
到了崇祯年间,大明已是奄奄一息,晋商们的银票雪片一样的飞向京城,他们更是玩了个狠招,打着修边防的旗号,给当时的宰相周延儒送了整整300万两白银。
这笔钱装在80个大木箱里,混在给边防军送棉衣的车队里偷偷运到北京。
收了钱之后,周延儒就给他们开了个无限续杯的盐引特权,即盐引永续权,就是允许晋商世代垄断某些盐区的专营权,从今往后在山西北部随便倒卖盐,想卖多少卖多少,相当于把国家战略资源变成了私家买卖。
靠着这个特权,这帮商人每年多搞了240万引官盐,赚的钱是普通盐商的七倍。
光这一项,朝廷每年就要少收87万两盐税。
而这帮人玩假盐引骗真盐的把戏简直溜得飞起。先花钱买通盐务局的官员,把前朝作废的盐引编号改活,然后往运粮船里塞私盐。比如一艘运粮船按规定只能装300石,他们偷偷再塞50石没交税的私盐。
崇祯十一年被抓包的160万张假盐引里,居然有43%盖着真的公章!
这么搞下来,朝廷每年白白损失120万两银子。
同一时间,辽东当兵的因为发不出工资,一年闹了27次兵变......
等到崇祯十七年明朝要完蛋的时候,范家商号玩得最骚。一边跟朝廷哭穷说路上有土匪运不了钱,拒绝交20万两剿匪经费;另一边偷偷给李自成塞了50万两银子。
后来在李自成那里查到的范家账本足足有372页,里面用符号区分生意对象:三角符号是跟满清做的买卖,圆圈符号是跟农民军做的。
最绝的是三月十五号的记录:花8000两买了李自成的30面通行旗,结果北京城破前三天,范家的运盐队还能大摇大摆进出城门。
这简直就是把两头下注玩到了教科书级的水平。
盐引制度本来是明朝的边关利刃,结果被这帮人玩成了催命的毒药。
从万历到崇祯26年间,他们倒卖了3.2亿斤官盐,其中六成都走私给了满清和农民军。
李自成在皇宫里翻出他们的账本,发现他们用卖盐赚的钱从叛军手里买军火;沈阳故宫里还留着他们给皇太极送的情报,连明朝边防军几点换岗都写得清清楚楚。这就好比现在有人拿着国家特许经营权,转头把战略物资卖给敌国,还帮敌人搞间谍活动........
盐引,这一纸薄如蝉翼的凭证,承载着大明王朝两百余年的兴衰密码。洪武年间,它曾是朱元璋手中精巧的治国棋子,以盐为饵,引商贾输粮边关,织就了一张利国利民的锦绣蓝图。
可岁月流转间,最终化作权贵腰间叮当作响的银囊。
盐引上的朱砂印信,不知什么时候已洇开成斑斑血渍;曾经利国利民的良策,在贪婪的蚕食下,慢慢扭曲成一张张吸食民脂民膏的血盆大口。盐课司的算盘声里,再听不见边关将士的饥肠辘辘;盐商的账本上,密密麻麻写满的尽是卖国的契约。
晋商们将盐引玩转于股掌之间,如同变戏法般将其化作吸髓吮血的工具。他们用白银铺就了一条直通朝堂的黄金路,让内阁重臣沦为提线木偶;以盐利为饵,喂养着虎视眈眈的塞外饿狼。
最讽刺的是,当崇祯在煤山绝望自缢时,这些精明的商人正在密室里清点账本,盘算着如何在新朝延续他们的暴利游戏。
一个王朝的倾覆,往往不在于外敌的锋芒,而在于内部的腐朽。盐引这张轻飘飘的纸片,在历史的天平上却重若千钧—它称量出的,是一个帝国最后的尊严与气节。
算珠的脆响盖过了边关的号角,铜钱的叮当压过了将士的呐喊,这个曾经辉煌的王朝,便在这片金铁交鸣声中,走向了不可避免的终章。
盐引,起初它只是账簿上几行墨迹,后来变成了官员袖中的银票,最终竟化作边关将士喉间的血痕。那些盖着朱砂大印的纸片,在商人的算盘声里叮当作响,在朝堂的奏对声中沙沙作响,在边关的朔风里猎猎作响,直到有一天,人们突然发现,这响动早已盖过了九边重镇的号角。
晋商的驼队依然在长城内外穿梭,只是驮着的已不再是粮食,而是帝国的命脉。盐课司的铜秤依然精准,只是称量的已不再是盐斤,而是江山的重量。
当最后一张盐引在崇祯年的寒风中飘落时,这个曾经辉煌的王朝,就这样被自己设计的精巧制度,一寸寸勒断了生机。
历史总是如此:最致命的刀,往往出自自己亲手锻造;最坚固的城,常常从内部开始崩塌。
盐引的故事,不过是其中一页染着咸腥味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