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雀》中教师的误判看德育惰性

央视八套热播的电视剧《黄雀》有一个特点,每集开头都回忆剧中人物的的童年往事,提醒观众思考人物现状与过去经历的关系。

第十九集展示的是佛爷盗窃集团三号人物财神(张志铿)小学五年级的一段经历,看了让人心绪实在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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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到小学五年级的教室,进入张志铿一生的梦魇。

课间,张志铿在操场上开心地逗蟋蟀。上课铃响,大多数学生进入教室坐好,苏敬伦最后走进教室,眼睛看向最后一排的张志铿。冯老师紧跟其后进来,说:苏敬伦同学丢了一支笔,钢笔,很贵的钢笔。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件事情我不想搞大,班里的事情就在班里解决,谁拿的?下课以后找到我交出来,我既往不咎,我相信是哪位同学不小心装错了书包,咱班同学的人品还是靠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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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时,偏头看向张志铿,暗示后者下课后主动上交钢笔。后者面色如常,一脸从容。没做亏心事,不怕老师看。

镜头转向教师办公室。

师:蟋蟀,你在哪儿玩蟋蟀?

张:我一直在外面玩,我都没有去过他的课桌,怎么可能会是我拿的。

师: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之前呢,刚下课那会儿。

张:我没记错,我肯定。

师: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你说没问题,可他东西又找不到,我只能报警,等派出所的同志来问,就没这么耐心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我明白,我没拿。

师:苏敬伦(提示苏指控张)。

苏:(站起来看向张)就是他!

张:我没有。

苏:我看见他在我课桌边上待过。

张:(大声地)你看见什么了?我没有。

师:你倒发火了!我这么平心静气地劝你。你说没问题又找不到,我只能去报警了。

张:(大声地)我没有,你去报警吧!

没有交待事情的结局,但从张志铿后来气愤地在每一个同学的毕业纪念册上写“钢笔不是我拿的”并署上“张志铿”之名可以看出,他的小偷之名已在老师同学的暗示和明示被坐实。

苏敬伦坐在第一排,文质彬彬,家境好(有一支很贵的钢笔),成绩好。在冯老师眼中成绩好就表示品德好,他说张拿了钢笔,就是拿了。

张志铿贪玩,家境一般,学业一般可能还比较差(坐在最后一排),在冯老师眼中,成绩不好,家境一般的他看见“很贵的钢笔”难免经不住诱惑。

这是老师依据经验得出的结论,这是冯老师的逻辑,至于张志铿究竟有没有在冯同学课桌边停留,老师只相信冯同学的一面之词,再说,就是停留了,就一定偷钢笔了?

冯老师振振有词地,道貌岸然地以表情、动作、语言暗示张志铿,你赶紧承认吧,回头是岸。

没有调查,罔顾事实,也听不进张的辩解。

张志铿当然是冤枉的,从他坦然、从容的表情能够看出。但是,从老师把他叫进办公室开始,不,从苏敬伦告状开始,一个清白少年的命运之轮开始向着深渊滑动。

拍毕业照时,张志铿落寞地站在最后一排,所有的同学都开心地笑着,除了他。

这一段经历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长大之后的同学会上,他想向大家证明自己并没有拿那枝笔,想洗清自己的冤屈,但没有人听他的辩白。苏敬伦说:我以为什么大事呢。无所谓,都过去多少年了。老师对他的“偏执”更不以为然,他对苏敬伦说,这么多人里,你发展得最好,我们喝,不要理会有些人。

老师和同学们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张志坚独自呆坐,表情阴郁。片刻,他脸现笑容,拿走苏敬伦的手机,扔进了河里。

第19集中,张志铿偷窃玉扳指不成,公然抢窃,暴露在警察视线之下,为保全自己,团伙头目设计撞死了他。

他一边试图反抗群体加于他的罪名,一边用行动不断验证预言,在泥潭中越陷越深,最后走完了他矛盾的一生。

“钢笔事件”对张志铿的人生轨迹产生了深远且不可逆的负面影响。这种影响不仅塑造了他的性格与行为模式,更将他推向了一个自我实现的悲剧预言。 

“钢笔事件”中冯老师的行为,表面上源于认知偏差造成的刻板印象和光环效应,但深层原因却是当前教育体系中普遍存在的德育惰性——教育者在德育工作中的敷衍、简化与责任逃避。这种惰性并非偶然,而是教育功利化导向下的必然结果:文化学习被极端强化,而德育不断地流于表面和形式。 

冯老师在处理“钢笔事件”时,全程表现出一种高效但冷漠的解决逻辑:不调查事实,直接依赖“好学生”的指控和“差学生”的标签下结论; 

不耐心沟通,用“报警”威胁替代循循善诱的引导; 

不反思纠错,多年后仍以偏见看待张志铿。甚至可能在得知张志铿盗窃致死后,因为自己“准确”的预判而沾沾自喜,因而强化惰性处理模式。 

发现考试中大多数学生未曾掌握某个知识点,教师肯定会安排专门时间、掰开揉碎地讲解。班级出现钢笔丢失事件,教师只想快速解决能恢复“正常教学秩序”。

其根源在于,教育体系更看重可量化的文化成绩,而德育成果因难以量化,常被简化为口号式的“勿以恶小而为之”,或沦为班会课上的空洞说教。 

冯老师对苏敬伦(成绩好、家境优)的偏信,与对张志铿(成绩差、爱玩)的歧视,折射出教育者在德育行为中的惰性:本能简单地以文化成绩评判学生; 

教育资源分配失衡,教师认为,文化教育才是教育的正业,德育应该高效化,为文化学习腾出时间。 

在“钢笔事件”中,冯老师甚至未尝询问目击者、观察学生表情、行为等基本操作,因为他潜意识认为“为了一支钢笔不值得浪费时间”。“报警”“派出所同志没这么耐心”,这种话语并非为了引导反思,而是通过恐吓逼迫“认罪”,促成问题的快速解决。他表面上说“既往不咎”,实则已通过眼神、语气和暗示给张志铿定了罪。他强调“勿以恶小而为之”,却没有意识到他的惯性思维和随意教育是更大的恶,这种恶影响了一个学生的一生。

教育评价体系为德育的惰性推波助澜

教育者的惰性并非全然个人之过,而是系统性的激励缺失所致: 

评价机制失衡:学校考核以升学率、平均分为核心,教师自然优先保障文化课教学,德育沦为“软任务”; 

专业支持匮乏:教师缺乏德育方法论培训,遇到问题时只能依赖经验(如刻板印象)或权威压制; 

后果无责化:冯老师未因误判受到任何追责,张志铿的沉沦反而让他对自己处理类似问题的方式更加自信。 

就这样,教师的德育惰性在行之有效并且高效的表象下被不断强化,“钢笔事件”式的伤害不断重演。 

破局之路:从惰性依赖到责任的重建

要改变德育的敷衍现状,需从三方面入手: 

重构评价体系:将德育成效纳入教师考核,例如设立“学生道德发展档案”,记录教师处理纠纷的方式与结果; 

强化专业培训:帮助教师掌握科学的德育方法,如非暴力(冷暴力)沟通、证据链思维,避免依赖经验进行德育; 

建立纠错机制:对教育不公事件(如冤枉学生)必须有追溯与反思,而非以“过去多年”为由掩盖错误。 

德育若惰,教育何以为教?

“钢笔事件”中,一支钢笔的丢失本可成为一堂生动的德育课,却因冯老师的惰性演变成对一个孩子的终身诅咒。若继续将品德教育视为文化学习的点缀,则张志铿式的悲剧永难终结。 

教育的本质是“育人”而非“育分”,唯有打破功利主义的桎梏,让教育回归育人的本质,才能避免下一个“财神”在德育惰性中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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