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一枪打爆两个迷思

印巴空战写累了,换个话题。

特朗普从来就有孤立主义倾向。但他的孤立主义是单向的:美国不管世界上的烂事,世界还是要向美国朝贡、听从美国调遣。他的理由很简单:美国是世界最大消费市场,美元是世界经济的血液,全世界的经济都要靠美国,所以美国予取予求;美国也是Pax Americana的当然领导,只是领导累了,你们都来捶背。

他也坚信全世界都对美国坑蒙拐骗,所有的美国贸易逆差都是由于实际货贸逆差加上“非关税壁垒”所导致,所以他的简单化“对等关税”公式把这些“欺诈”一网打尽。

这里面的种种荒谬坊间多有驳斥,就不重复了。

他现在的问题是一枪打爆两个迷思:

1、政治上Pax Americana无可替代,不仅美国不放弃,全世界都离不开

2、全世界的经济都以美国为中心

在美国的朋友圈里,五眼是内圈,G7加欧盟是中圈,亚非拉盟国是外圈。但在过去一个星期里,五眼中的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大选,“特朗普味”重的两国保守党双双落选。好玩的是,澳大利亚的保守党其实名称为自由党,而加拿大的自由党却与澳大利亚工党相对应。

在加拿大,进入2025年时,保守党在民调中以45%比16%遥遥领先于自由党。但特朗普的关税和“第51州”彻底打乱了这一切。特鲁多首先因为应对无方被迫辞职,卡尼在短短的党内竞选后接任总理。此后,自由党气势大涨,终于在大选中反败为胜,获得议会的169席,但离多数党所需的172席还功亏一篑。卡尼需要拉上友党的支持,估计会选择新民党,还美其名曰Team Canada,以示跨党派的团结。

有意思的是,自由党在魁北克也大胜魁北克党(BQ)。这片分离主义热土也意识到:美国对魁北克独立的威胁远远大于英语加拿大。有意思的是,传统倾向新民党(NDP)的不列颠哥伦比亚(BC)选了保守党,一方面说明自由党在BC的号召力还是不足,另一方面也凸显NDP的急剧萎缩,NDP的锡克裔领袖Jagmeet Singh是政坛老资格了,竟然连自己的选区都没有保住,只好灰溜溜下台。

在澳大利亚大选里,工党取得比加拿大同行更大的胜利,初步统计已经获得议会多数,赢得1946年以来最大的大选胜利。阿尔巴尼斯也因此成为20多年来首位蝉联执政的工党总理,更是二战后唯一在一届任期后带领执政党实现得票率增长的澳大利亚总理。自由党领袖达顿则成为首位在联邦选举中失去议席的反对党领袖。

与加拿大一样,在年初,澳大利亚工党的选情还是落后于自由党,特朗普的神助攻把猪队友几乎灭门。

卡尼的崛起相当引人注目。他曾经是加拿大中央银行行长,后任英格兰银行行长,是历史上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外国人担任的英格兰银行行长。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卡尼帮助操盘加拿大经济,使得加拿大的衰退远远低于美国。这里面有运作的因素,也有运气的因素,就在加拿大犹犹豫豫想跟着美国放宽金融管制、鼓励金融投机的时候,美国爆雷了,加拿大悬崖止步。在英格兰银行行长期间,卡尼帮助稳定英国经济,英国人对他也挺欣赏。

作为职业“救经济”专家,他的政治生涯是在特鲁多辞职后才真正开始,也是过去几十年里加拿大第一个技术官僚出任的总理。波利耶夫、辛格等都是职业政客。在人们对职业政客越来越不信任的现在,技术官僚反而更受欢迎,卡尼的加拿大和英国的危机管理经验在特朗普时代更是加分。

卡尼也展现了不同以往的做派,直呼美国为“背叛”,指出美加无条件合作的时代过去了。他在竞选最后日子里,站在温莎的大使桥上,背对河对岸的底特律天际线,是很明显的象征性姿态。

姿态归姿态,他需要有实际措施才能把加拿大从当前的困境拉出来。加拿大经济高度依赖外贸,出口约80%流向美国,这样的单一去向依赖不再可持续。但欧洲并不是理想替代,互补性不足;日本、韩国、澳大利亚都有一样的问题。

中加贸易有很大的发展潜力,也有很大的互补性,但受到政冷经冷的困扰。卡尼从特鲁多手里接任总理,中国表示祝贺,但卡尼没有回应。在竞选期间,还称中国为最大安全威胁。这是竞选语言,但也是伤害。卡尼大选胜利后,中国没有再次祝贺,卡尼也没有对中国政策有什么说法。

在历史上,加拿大出于政治惯性和经济依赖,在对华政策上基本跟着美国走。在美国禁止华为之后,加拿大磨叽了一段时间后,也禁了华为;在美国对中国电车施加100%关税后,加拿大迅速跟进了。但特朗普在加拿大的公愤太大,而且加拿大实在不愿跟着美国自伤,在特朗普的“芬太尼关税”和“对等关税”之后,加拿大没有跟。在以后的美加关税谈判中,加拿大是否会以加入美国对华关税壁垒作为筹码,现在还不好说,但在中美关税战尘埃落定之前,加拿大不会急着趟这浑水,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都有害无益。

经济是最大的政治,加拿大对美贸易要去风险,就绕不过中国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和最大非美经济。在历史上,卡尼对中国并未显示多少恶意,反而强调要发展中加关系。但作为央行行长和作为总理,视点不一样,听众也不一样,没人知道卡尼最后打算如何重启对华关系,他的新内阁或许会是信号,现内阁只是他接任特鲁多时被动保留的,反正只有两个月需要过渡。中国大使已经表明愿意翻篇,卡尼的竞选语言只是竞选语言。接下去,需要卡尼走出第一步。

阿尔巴尼斯的对华纠结要小得多。他的第一任里,中澳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解冻。现在他获得更加强大的民意授权,加上特朗普的压力,更多发展对华关系水到渠成。当然,不会一帆风顺,世界上没有对中国容易的事。

在竞选中,中国没有成为话题,特朗普才是压倒性的影响。波利耶夫和达顿都反华,达顿在莫里森政府担任国防部长期间,更是激烈的反华派。但在最近的大选里,两人的“反华资历”都没有助选作用。

加拿大、澳大利亚这样的铁杆美国盟友在政治上疏远美国,并不是一时一事的,也将对整个西方发生影响。特朗普-万斯代表的不是暂时现象,特朗普能再次当选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美国变了,美国盟国首先感觉到切肤之寒。民主党可能四年后回到白宫,但民主党也不能无视MAGA党代表的民意和经济社会现实,美国政治会继续大幅度摆动,但基线在清楚地向右转。

同样,加拿大也是。卡尼的自由党代表政治上的左翼,但是中左,而不是特鲁多的“很左”。新民党行情的暴跌则证明极左已经式微。

在另一方面,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保守党都模仿特朗普,只是把“美国”换成“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亚”,即使议题上还受到欢迎,观感上已经受到普遍厌恶。在一段时间里,整个西方在议题和风格上接近特朗普的保守党派都可能视特朗普和美国为“票房毒药”,在中美斗争中为中国提供一些空间。

也就是说,特朗普要孤立主义,或许求仁得仁,不是特朗普想要的单向孤立主义,而是把自己关进小院高墙的经典意义上的孤立主义。这对MAGA的危害与美国传统政治的全球主义至少一样大,但需要另外展开了。

中美的关税战是转折点时刻,中国领导的经济反美统一战线当然是松散的,但只要中国顶着天,其他国家就有勇气和底气对美国说“不”。他们未必与中国站到一起,只是对美国的霸凌实在不愿说“是”。中国很欣慰。中国从来不需要各国亲华,只要不站队美国反华就行。

特朗普以为一言九鼎后就是万邦来朝,现实可能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也是MAGA族从未想到过的。

早就说过,简单粗暴的好处是回旋镖也来得简单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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