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国调查》节录
三 斗争中的各阶级
(一)地主
第一乡地主均在兴国城及白鹭,不在本乡,租要送到兴国城、白鹭去。在本乡有田、在白鹭住家的大地主有四至五家,每家收租千多石,有在白鹭开店的,有在南昌、赣州干事的。在兴国城的有一家,收租千石,在城内开恒春号洋货店,在赣州也有店。
第二乡有三家地主,毎家收三百多租,均在本乡住。刘月林,三百租,自己不耕。革命中杀了他家两个人,月林之子老大老三,都是靖卫团分团总。革命后还有十人吃饭,分了田,服从政府。杜喜猷,自耕二百谷,收三百租,二十多人。杜喜猷,四十岁,去年二月参加革命,今年二月红军来,首先自动拿出契来烧,田都平了。杜在政府办事,当宣传。谢文林,三十个人,自耕五百谷,收一百租,与杜喜猷是亲戚,自愿烧契分田,现在乡政府当财政科长。他家六兄弟,五人耕田,还请四个长工,在本乡第一发财。他家无一人识字,很老实。(谢文林其实是个大富农。)
第三乡有两家地主。曾锡群,分为五家,共收一千多租,自己不耕。五家共二十多人。著名大地主,反革命。男子都跑了,留下女人小孩五六个,每人也分了田。屋烧了。他家的人未曾杀到,他同姓替他当走狗的杀了两个。谢远香,四百多租,自己不耕,二十多人,反革命,跑了,不曾杀到人。
第四乡,王润兰,大地主,四百租,又自耕二百谷。油山很多,均自耕。反革命,靖卫团总,杀了许多工农,烧了许多工农的屋,跑了。刘家洪,三百谷,自耕一百,出租二百,五个人,反革命,与王润兰、曾梅喜共起靖卫团。刘家洪和他的儿子均被杀。曾梅喜,收一百租,自耕百多谷,是个富农,五个人,靖卫团副团总,杀死工农多人。贫农高老狗被他杀死,“魂魄在他家吵闹,曾梅喜和他的父亲均被鬼缠死了”。谢传珍,六百租,自己不耕,五六个人。谢传珍被第三区捉去交区政府看押,尚未杀,家财抄了。
(二)富农
第一乡共十二家,其中七家反革命。七家中有两家杀掉了家长,其余五家壮丁都跑掉了。跑的家中均被抄,锅子都有被抄的,杀了家长的两家没有抄。七家女人、老人、小孩均未跑,分了田,女人有些与别人结婚了。被杀的一家刘能昌,他的儿子刘述尧,二十多岁,参加革命,出发新余当班长。一家叫陈凤鸣,屋烧了。十二家中有五家不反革命,捐了款子,平了田,进了赤卫队,做革命工作也努力。其中徐昌函,四百谷田,大部自己耕,小部出租,十多个人,还有很多钱放利,被游击队罚了七百元,家里未被抄,谷子未分掉,田分掉了。徐昌函二十六岁,去年二三月即参加革命,今年三月起做少年先锋队指导员,后到赣西南政府做工作(不知做什么工作),八月回乡在区政府又做少先队指导员,被人咬为AB团,押起来了。凌月波,四百谷田,均自己耕,十二个人,儿子凌霄汉,是个“毕业生”,在村政府当秘书,罚了他百多元,依然当秘书,有人咬他是AB团,押到区政府两个多月,许他自首,放了。谢忠节,二百多谷,大部自耕,一部出租,八个人,最近乡政府把他捉了,要罚他钱,还未放。以上十二家富农中,七家是积极反革命,五家虽表面参加革命,却有两家是图谋反动的AB团,剩下三家,一家也被捉了。
第二乡有富农九家,陈先为、梅嘉生、杨祖莲、谢钟玉、谢文林、陈衮伟、王正科、邹相春、谢良慈。陈光为,二百谷,自耕百二十石,出租八十石,有钱放债,十多个人,剥削很厉害,反革命。陈先为跑了,三个儿子都杀死了,抄了家。梅嘉生,其实是小地主,百多谷,均出租,有钱放债,做布生意,反革命,当靖卫团的指挥。梅嘉生和他的母亲,又一个长工,均被游击队杀死,家抄了。杨祖莲,百多谷,自耕出租各一半,反革命,AB团的暗杀队长,七月区政府把他杀了。谢钟玉,也是小地主,均出租,有钱放债,反革命,AB团团总,平素是个劣绅,八月十七日区政府把他杀了。谢文林,六百谷,自耕五百,出租一百,三十个人,六兄弟,五个耕田,还请长工,本乡第一财主,是个大富农。与杜喜猷是亲戚。自愿焚契分田。全家三十多人,均不识字,颇老实,现在乡政府当财政科长。陈衮伟,二百谷,自耕出租各半,有钱出借,二十个人,参加革命,八月被人咬为AB团,区政府把他捉起了。王正科,二百谷,自耕多,出租少,反革命,当靖卫团,今年五月被杀。邹相春,百六十石谷,出租一百,自耕六十,七个人,参加革命。他的儿子邹丽东,当区政府文化部长,还忠实。谢良慈,四十石谷,均出租,在永丰圩开杂货店。起头参加革命,在第二乡乡政府管财政,侵吞八十多元,撖了他的职,罚他出百五十元。有一天开民众大会,他就着人家的现成笔墨,连写两个反动标语:“巩固苏维埃政权定要AB团改组派”,“拿下赣州吉安定要AB团改组派"。捉了他拷问,供出当AB团秘书,八月十七日把他杀了。以上九家富农(中有三家小地主,一家小商人),七家反革命,只有两家是革命的。
第三乡,九家富农,谢九璋、毛世楫、雷永霞、陈凤鸣、姜滔书、邱福田、邱世礼、邱质魁、谢益星。谢九璋,四百多谷,自耕二百多,租人二百,八个人,放高利,反革命,乡下称霸王,当土棍。革命起来,全家跑了。毛世楫,二百多谷,均自耕,放债,早前二十三个人,现在分为四家。孙子毛章平,二十二岁,中学生,AB团团总,捉起了。雷永霞,二百多谷,自耕五十石,租人百多石,有钱放债。早前走了,乡政府捐了他二百多元。他回了家,乡政府叫他去红军学校,没有考进,乡政府又叫他进了兴国县的教导队。年二十一岁,高小毕业。陈凤鸣,百多谷,均自耕,七个人,无钱放债,因为他的儿子在赣州读书要用钱,反革命,AB团的秘书,杀了,抄了家。姜滔书,百多谷,均自耕,有钱放债,十个人,参加革命,捐了他百二十元。邱福田,百多谷,自己耕,稍有一点钱放债,五个人,反革命,自己跑了,妻子跟了别人。邱世礼,百三十石谷,自耕四十石,租人九十石,吃大烟,无钱放债,反革命,本人跑了。他的妻乡政府叫她嫁别人,房子做了乡政府办公地。邱质魁,百五十石谷,自己耕,有钱放债,六个人,参加革命,儿子编入赤卫队,捐了他六十元。谢益星,二百谷,自耕出租各半,有钱放债,十二个人,AB团,捉起了。他的第四个儿子跑了,还有三个儿子在家。以上第三乡九家富农,六家反革命,只有三家尚未反革命。
第四乡,刘家洪、曾梅喜两家富农,均是反革命(见前地主节)。
本区四个乡,第一乡十二家富农,九家反革命;第二乡九家富农,七家反革命;第三乡九家富农,六家反革命;第四乡两家富农,均反革命。四乡共计三十二家富农,二十四家反革命,余八家现虽尚未反革命,也不知将来怎么样。
富农的田是很好的,和地主的田、公堂的田一样的好。他们买贫农的田总是要买好的,贫农也不得不把好田卖给他们,因为若卖歹田,要几亩才抵得一亩的价。他们放债与贫农要抵押,也要好田不要歹田。因此,好田一天一天集中到了富农的手中。
革命初起,如今年二三月间,富农投机加入革命的颇多,乡区苏维埃中富农及其走狗占去百分之三十的位置。四五月间,举行反富农宣传周,把他们打下去。到现在,本区只有两个富农办事了(一个是谢文林,在第二乡苏当财政科长;一个是邹丽东,在区政府当文化部长)。
(三)中农
中农在土地革命中是得利的。第一,中农在土地上不但不受损失,而且多数于平田时是平进了的。本区中农人口占全人口百分之二十,土地只占百分之十五,故本区中农平田时平进的多。虽然也有平出去的,却是极小部分。
第二,过去讨一个老婆要费二百元内外,几乎等于中农的全部家产,所以中农讨亲很不容易,为了讨亲而欠债的很多。假若一个妻子死了,再讨一个就非常之困难。现在婚姻自由,一个钱也不要,这是很大一个利益。
第三,过去中农人家,老人死了,起码要用五十元、一百元,百多元的也要用。过去中农因为死爷死娘,负债破产是常有的。现在迷信习惯破除,死了人埋了就是,一点钱不费。
第四,过去牛贵,跌死一条牛,卖得十元八元牛肉钱,要加上十多元钱,才能买回一条牛。现在跌死一条牛,卖牛肉虽仍只卖回十元八元,却只要加上三四块钱就可买回一条牛。
第五,地主富农权力被打倒,礼节废弃,迷信破除,送情送礼、香纸蜡烛都不要了,也可节省一点用项。
第六,除上述五项经济利益外,尚有政治上的利益,算是最重大的利益项。过去,中农在地主富农统治之下,没有话事权,事事听人家处置;现时,却与贫农雇农一起有了话事权。中农在乡区两级苏维埃中担负工作的,约占百分之四十。内中完全不欠债的占百分之十,稍许欠一点债但家计仍然敷得下去的占百分之三十。
中农参加革命很勇敢,和贫农一样“出发”(谓编在自卫军中,有时要出发作战),一样放哨,一样开会。
本区中农,人口占百分之二十,土地占百分之十五。中农的土地虽然要比贫农的好些,比富农的却差得多。大概中农的土地,好的歹的各占半数。
(四)贫农
革命后,贫农取得利益如下:
第一,分了田。这是根本利益。
第二,分了山。过去贫农是少有山的。第一、第二两乡贫农百家中,三十家有山,七十家无山。第三乡(三坑)靠近均村,那块山多,故贫农百家中七十家有山,三十家无山,那块的山多是油山。第四乡贫农百家中,五十家有山,五十家无山。各乡贫农有山的,每家山的数量亦很小。本区的山,一、二两乡因走沙山多,故地主只要田,不要山,富农、中农、贫农各占山之一部。第一乡山的分配是:富农百分之四十,中农百分之四十,贫农百分之二十。第二乡山的分配是富农百分之五十,中农百分之三十,贫农百分之二十。第三乡因油山多,山里有出息,故地主要山,但仍以富农占的山为最多。其分配是地主百分之十五,富农百分之五十,中农百分之二十,贫农百分之十五。前面说第三乡贫农百家中七十家有山,但这七十家所占山的数量不过百分之十五,每家只有一点点。第四乡山的分配是:地主百分之二十,富农百分之二十,中农百分之五十,贫农百分之十。没有山或山太少是贫农一大困苦。(一)没有柴火,或柴火不足,要向人家山上采芦茅。(二)不能伐了松柴挑到市上去换油盐,只能挑芦茅去换油盐,三担芦茅才抵得一担松柴。(三)没有木头起房子,做用器。(四)没有油山或油山不足,就没有油吃,或油不足吃。现在分了山,且和分田一样照人口分,每家每人都有山了。虽然各乡山有多的有少的,各乡人民分山,有分多的有分少的,但即使那个少山的乡,每个都分了一点山,因此解决了贫农的困难问题。贫农为了需要,是坚决主张分山的。为了生产,亦非分山不可。过去山多人家,因为人力不足,有些荒了,有些修理不好。人力足的贫农大群众,因为无山,便把人力闲置起来。现分了山,贫农大力用到自己的山上,生产便会大大地增多。
第三,革命初起时,分地主及反革命富农的谷子,贫农不出钱挑了谷子吃。白鹭(大地主集中的地方)并按人口平分了,贫农吃到割禾时还吃不完。
第四,革命以前的债一概不还。三月革命初起时,上头的公事说,商家的帐要还,会帐要还,贫苦工农相互的帐要还。六月十几(阳历七月)赣西南(即指赣西南苏维埃政府)又来公事,说一切不要还了。本来从三月起,便是一切都不还了,不过不还虽然是事实,而上述三种债要还,却尚是一种道理(尚成一种理论)。六月以后,连这道理都推翻了。贫农十分拥护这种办法。为什么贫农主张连那三种都不还呢?(一)商家的帐。大商家多半跑了(白鹭三十五家商店,十家大的都跑了)。小商家(如白鹭之二十五家小商店)虽多少也有些货帐在工农手中,但小商家多半欠大商家的帐,欠地主的帐,欠富农的帐。贫苦工农不还小商家的帐,同时小商家也不还大商家和地主富农的帐,两者比较,小商家还较得利。因为小商家欠大商家和地主富农的帐,比他放给贫苦工农的帐为数要多些。(二)会帐。为了讨亲,为了还帐,邀定亲戚朋友打一个会,这些亲戚朋友不是中农就是富农,取消会帐是无伤的。虽然打会是出于友谊扶助,但起会是贫农,还不起,取消是应该的。即使二会三会是富农接了,取消不还也有理由,因为富农接了会,把钱放利放到别的贫农手中去,贫农现在不还他了。并且他的全部家产,充公的充公,捐款的捐款,已经闹空,所以不还也是应该的。至于地主富农为剥削贫苦工农而打的会,本区没有。(三)贫苦工农相互的帐。革命了,“你是贫苦的,我也是贫苦的,我拿什么还你呢?”这样就答复了这个问题。所以一概废债是最正确的。
第五,吃便宜米。今年正二月,谷价每石四十六毛,三月开始革命,每石二十毛,六月至今(阴历九月)每石七毛,以七毛与四十六毛比,便宜五倍半。谷贱,在贫农分了田已经耕种收割以后,自然有相当的不利,但在革命开始尚未收割的数个月间,谷贱于贫农是有利的。
第六,是“由”了老婆(江西农民把婚姻自由的“由”字变成动词,使之区别于旧时强迫的买卖的婚姻,通用于全苏区农民中)。过去讨老婆非钱不行,因此许多贫农讨老婆不到。即讨,不是带童养媳,就是要到好大年纪。若是讨了老婆又死了,再讨就非常困难。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困难了。
第七,死了人不要用钱了,埋了就是。
第八,牛价便宜。没有牛容易买到,死了牛容易买回。贫农的牛力是很缺乏的,以贫农百家论,本区每家一条牛的只有十五家,两家共一牛的四十家,三家共一牛的十家,四家共一牛的五家,无牛的三十家。在这种情形之下,牛价便宜是贫农的利益。
第九,应酬废弃,迷信破除,两项的用费也不要了。
第十,没有烟赌,同时也没有盗贼,夜不闭户,也不会失掉东西。
第十一,分了田,家家能供猪,不专为卖钱供别人吃,自己也可以吃肉了。过去,屠坊中,贫农买肉吃的很少,现在买肉吃的多起来了。
第十二,这是最主要的,就是取得了政权。贫农是农村政权的主干,成了农村中的指导阶级。
贫农可以依照牛力多少,分为五个阶层,如上边第八项所述。
(五)雇农
雇农和贫农一样分了田,因为地主富农倒,虽有人请零工,没有人请长工了,所以他们坚决要分田。分了田,牛力、农具没有,又很难耕种,此问题现在尚未解决。区乡政府不把没收地主富农的耕牛、农具发与雇农,把它们出卖了。
傅济庭的外甥朱大喜是个雇农。家中七个人:四兄弟,父,母,同他的老婆(童养媳带大的)。他是老大,二十二岁。老二,十九岁。老大在富农钟姓家中做长工,每年工钱小洋三十九元。老二在人家看牛,每年工钱十元。共收入四十九元,买得十六石多谷,只能供两个半人的吃食。靠他的母亲和他的妻子砍茅草卖,弄点钱吃饭,冬天吃两餐。欠三十多元债。自己无屋,住地主的山棚,为地主招呼山。父亲原也是雇农,现六十多岁了。
本区雇农每年可抽十五个工,正月过了元宵上工。初一、十五没有牙祭打。老板供给被窝,衣服没有。有病吃药,吃自己的。病在三天以内,不扣工钱,三天以外,要扣工钱。工钱零碎支给。天光做到黑,除吃饭、休息时间外,工作至少十点钟。冬天,晚上剥木梓、刨番薯。
雇农没有老婆的占百分之九十九,是农村中最苦的一个阶级。地主富农不但人人有老婆,一人几个老婆的也有。中农百分之九十有老婆,百分之十没有。贫农百分之七十有老婆,百分之三十没有。手工工人百分之七十有老婆,百分之三十没有。游民百分之十有老婆,百分之九十没有,也比雇农中有老婆的多些,只有雇农才是百分之九十九无老婆。七月(阳历八月)政府下令,男子无老婆的赶快“由”到老婆,女人无老公的赶快“由”到老公,于是“由”老婆、“由”老公的事情,就突然增多起来。七月以来,两个多月时间,中农贫农从前无老婆的,多数有了老婆,没有的很少了。雇农比较难于“由”到。女子嫌雇农家中没有器具用品,又嫌他不常在家中,所以雇农不容易解决老婆问题。第一乡傅济庭住的洋坊村,四个雇农(两家的两兄弟),只有一个“由”了老婆。本来另一个也可以“由”到,乡政府的社会保险科长说:他们两人过去有勾搭,不准登记。因此那个女人“由”别的男子去了,这个雇农依然没有老婆。第二乡永丰圩附近,六个雇农,四个“由”了老婆。第四乡,温奉章住的猴迳村,只有一个雇农,至今没有老婆。
分田后,没有长工了,零工亦十分减少七分,只剩三分。工钱没有涨,雇农也没有要求涨。“工都没有做,还话涨的事!”
雇农分田后牛力、农具问题。洋坊村的两家雇农,一家姓陈的,老大老二都是雇农。老大帮富农陈姓做长工,每年工钱三十三元。老二帮钟姓富农做长工,工钱四十二元。他们的父亲是个佃农,死了,母亲带了他们两兄弟讨米。他们长大了,就做雇农。母亲死了,剩下两兄弟。老大二十九岁,老二二十三岁。有一个屋,有煮饭器具,无桌凳,过去有的耕田器具也卖掉了。二月分了田,两兄弟都回家来,老二“由”了一个老婆。他们没有本钱。老二本来有百多元钱,借给钟姓贫农,废债一行,也不能收回了,因为那个贫农没有法子还。幸得有个叔子是中农,借给他们牛力与农具。三个人共分十六石二斗谷田。二月分田后,即拿来自己耕种,收获全归自得。头禾割了,又耕二道,禾长得很好。如有牛,一个人能耕一百石谷田。他们两兄弟共只耕得十多石谷,所以有许多工夫空出来,为人家做零工、挑脚,赚些钱用。
洋坊村又有一家雇农钟姓,也是两兄弟,父母死了,叔父(钟恩江),叔母,叔父的两个儿子,一个媳妇,两个孙女,全家共九个人。叔父及两个儿子都耕田,租别人的,自己没有田,欠了债,每年不够生活。他们两兄弟帮人家做雇农。老大钟声坡,四十多岁,在钟姓富农家做长工。老二钟声槐,三十六岁,在钟姓中农家做长工。二月分了田,即由自己耕种。原有一条母牛,租得中农钟龙潭的,养了两个牛子。革命后,钟龙潭要这个牛回去。乡政府对钟龙潭说:“税的牛,看各乡办法,各乡都交还,你才能要回,现在不能要回。”因此这头牛仍在钟恩江家。两兄弟分田之后,牛力、农具不成问题,因为他们的叔父有。
在这里要说一说那个中农钟龙潭的事。钟龙潭,三十多岁,母亲六十岁,老婆二十多岁,三个人吃饭。自有十多石谷田,租人三四十石谷田。还租之外,自食有多,拿了出卖。有三条牛出税,税在三家贫农家中,每牛每年收租谷一石半,生了牛子各得一半。很有钱放帐。二月平田,三人共分二十四石谷(毎人八石),比自有的多了一点。但不能租人田,因此没有余谷出卖了,税出的牛和放出的债都平掉了。他是个很老实的,不反革命,也没有担负什么重要工作,在本村红军预备队当火夫。
革命后雇农在政治上没有当权。中农贫农总以为雇农“不认得字,不会说话,不开通,不熟公事”,办不得事。本区区、乡政府委员没有一个雇农,只有一个雇农当乡赤卫队队长。
(六)手工工人
本区手工工人的种类:木匠、泥水匠、缝匠、铁匠、剃头匠、篾匠、砻匠、棕匠、石匠、画匠、锡匠、机匠、银匠、染匠、槽匠、漆匠、窑匠、纸匠,十八种。以木匠、泥水匠、缝匠、篾匠四种人数较多,剃头匠,铁匠、槽匠(打油的)次之,其余又次之。铜匠、弹匠、鞋匠、皮匠四种,本区没有。油槽一乡个,二乡两个,三乡十一个,四乡十二个。毎个油槽有槽匠一人。
工钱:过去每工木匠二毛,泥水匠二毛,缝匠一毛五,篾匠一毛五。剃头一、二、四乡每人每年谷子一斗,三乡每人每年一毛五,均吃老板的饭。铁匠二毛五。槽匠二乡十个钱打一斤油,三乡三个钱打一斤油,四乡打一担油(百斤)抽二斤,一乡产油少,情形不明。三乡特贱,乃因油多。砻匠,每座砻六毛,三工打一座。棕匠二毛二,石匠四毛半。画匠以画计,画豪绅地主的像,画神像。锡匠以锡器计。机匠夏布每丈一毛,春布每丈也是一毛(夏布即麻布,春布八成麻二成棉),本区无织棉布的。银匠以银器计,“吃冤枉很大”。染匠不明。漆匠以件数计,窑匠也以件数计。纸匠一毛五(做皮纸,只第三乡有)。
过去木、泥、缝、篾四匠,每年多的做二百工,少的百把工。革命后,泥匠、缝匠做工日子大减,大慨一年只能做几十工了。木、篾二匠仅比过去稍为少做一点,差不很多。剃头比过去发达,因为女子都剪发了。革命后,锡匠、画匠、漆匠、纸匠都不见,因为用不着他们了。(纸匠是做喜爆引线的,喜爆不用,纸匠不要了。)
"上头的命令”,是手工工人分半田,但手工工人要求分全田。理由是失业的失业,工作减少的工作减少,并且靠不稳,只有分田才靠得稳。农民说:“上头命令,你们分半田。”工人说:“分半田就要涨工价。”贫农雇农不愿工价涨,因为他们分了田要做农具,需请工。富农中农原来已有农具,无需请工,只有贫农特别需要请工。因此,贫农雇农不愿涨工价。贫农说:“好,你们就分全田,不要涨工价。”工人并且说,分田之后,若每年还做得一百工,他们愿每年交还两石谷子于公家都可以。剃头工不分田,因为剃头工长日在人家,吃人家的饭。赣县工人分了田减了工资,木匠、泥匠原二毛,减到一毛五,篾匠原一毛五,减到一毛二
手工工人有老婆的百分之七十,没有的百分之三十。革命后,原先没有的,现在多数“由”到了。因为手工工人熟人多,又有一门手艺,又较聪明,又会说话,又有许多识字的,在这些点上均比雇农强些。
手工工人,区有总工会,乡有分工会,村有支部,譬如第一乡之凌源有各业工人共二十多人,合共组织一个支部。乡村手工工人,总是兼耕田。以工为专业,完全不耕
田的,百人中找不出十个。
手工工人百分之八十是欠债的。
(七)商人
本区商人的种类:开油盐杂货店的,卖米果的(又分几十种),开茶店的,开酒饭店的,开屠坊的,作豆腐的,开鸦片烟馆的。本区不兼耕田专门开小商店的占全人口百分之三(百家中有三家)。
本区四个乡中,过去只有三家五百元本钱的小商人,均在永丰圩,别乡没有。全区小商店:第一乡五家,第二乡三十五家(均在永丰圩),第三乡六家,第四乡没有,共计四十六家。四十六家小商店中,本钱五百元的四家(三家在永丰圩,其中一家是药店,樟树人开的,两家是洋货店,兴国城分来的,均不是本区的地主。革命起,均跑了,店没收,货给贫民。一家在三坑,是本乡的地主,全家跑了,店封);四百元的一家(在三坑。杂货店,两股合伙,一股韩礼陶,耕田二十石谷,一股韩礼东,耕田六十石谷。革命后,韩礼陶跑了,韩礼东混入革命,做政府土地科长,现被人咬为AB团,押在区政府);三百元的三家(均在永丰圩。两家杂货布匹店,兴国城人开的,均反革命,跑了,店改开茶馆。一家屠坊,兼有六十石谷田,参加革命,继续开店,当村政府主席,老实人);一百元的两家(三坑一家,杂货兼客栈,没有田,反革命,人杀了,店倒。西江一家,杂货店兼打银器,耕田数十石谷,不反革命,店在开);五十元的两家(在第三乡。竹坑一家药店,有田二十石谷,不反革命,现仍开。上颈垇一家药店,也有田,反革命,跑了,店倒);二十元的二十四家(第一乡四家,两家在五娘庙,两家在蕉田江。第二乡二十家,均在永丰圩);十元的十家(第二乡九家,均在永丰圩。第三乡一家,在骑岭隘)。以上是以小商店为专业,不兼营别业的。
乡村中以农为主、商为辅的(八成靠农,二成靠商)很多,约占全部人家的百分之四十(百家中四十家)。这种人多数是贫农,少数是中农,因为生活不够,做点肩挑生意补足生活。如到江口,到赣州,到湖江面,挑盐回,去时多少带点油,做本钱,挑鸡到嘉应州(即梅县)去卖,带点盐回的也有许多。
本区商人本钱五十元以上的共十二家,其中九家反革命,三家不反革命。
资本五十元以上的十二家商店中,只有五百元资本的四家雇了店员,其中三家各店员一名,一家雇两名,其他八家均未雇店员。
二十元以下的三十四家,名叫商店,实是贫民小店,因此他们中间没有反革命的,店均在开。
本钱二十元及十元的三十四家所谓商店中,类别如下:
客栈九家(第一乡四家,第二乡五家,均在永丰圩)
烟馆四家
糖果两家
屠坊四家
米铺四家
木器一家
铁匠一家
杂货四家(以上均在永丰圩)
茶馆五家(四家永丰圩,一家第三乡)
这回分田,商人本钱五十元以上的,除杀了跑了的不算,未杀末跑但店封闭或倒歇的,均分了田。不反革命,店仍在开的,只有三家。一家是永丰圩三百元本钱的屠坊。因为向他写了二百二十元的捐款,只剩八十元本了。他家十五个人吃饭,不反革命。他原有六十石谷,此次分田,店主陈少林分一半田,家里十四个人分全田,因此除原有外,还分进了一些。陈少林的老弟陈少英在三军(原二团)当连长,所以他家也革命,少林当村政府主席。一家是竹坑五十元本钱的药店,也是店主分半田,家人分全田。一家是西江一百元本钱的杂货银器店,不反革命,乡政府写了他的捐(数目不明),也是店主分半田,家人分全田。此外那三十四家贫民小店中,第一乡四家客栈,第三乡一家茶馆,因为历来没有好多生意,过去生活大部分靠耕田维持,故此次分田,不论店主家人,一概分全份。永丰圩的二十九家,过去专做小生意营生,没有田地,革命后除烟馆四家倒闭外,其余糖果、屠坊、米铺、木器、铁匠、杂货、茶馆、客栈等二十五家,不但依然存在,生意亦较过去没有减少。虽然如此,他们仍照章分了田,店主分半分,家人分全份。没有牛力、农具,向亲戚借用。
总括上述情况看来,本钱五十元以上的商店(其实多数均是小商店),在革命中受了严重打击,是当地过左政策的结果。二十元十元的贫民小贩,则在革命中得到了很大利益,除了分得田之外,应酬消耗减少,老婆容易讨,死了人不费钱财,政治上出了头,都是与贫农相同的。这种贫民小贩是与贫农同阶级的,因此他们所得的利益,也与贫农所得利益差不多。
(八)游民
本区游民有下列各种:
(1)赌钱的:全区约五十余人。第一乡约十人,第二乡约二十人,均在永丰圩,第三乡六人,第四乡约二十人。过去赌钱的十个有九个吃大烟,现在不吃了。本区五十多个赌钱的人中,没有一个反革命,听到打土豪分田地,心里十分喜欢。过去寒天没有衣穿,一身稀烂,现在穿得好了。过去有钱时吃鱼吃肉,无钱时饭都没有吃,观在虽没有好东西吃,饭却天天有吃。赌钱的十分之八没有家室。现在分了田,从亲房借牛力、农具用,赌钱的平日颇慷慨,因此现在容易借得东西。第一乡十人中有一个原先在第四乡政府当财政委员,他平素赌钱赌硬,有信用,革命后当财政委员当得很好。第二乡二十人中有下述四人在乡政府办事。“天上人”王振永,在区政府当宣传部长,有房子,无家室,前年参加革命,被靖卫狗把房子烧了。陈衮同,前年即参加革命,在区政府当裁判〔1〕,后当预备队第三连连长。杨大湖,前年即参加革命,今年二月革命当乡政府主席,当得好,后在区政府办事。陈绍渠,前年即参加革命,今年二月当本乡土地科长。第三乡六人中之雷永黄,有家室,赌钱卖烟,今年二月加入革命,在乡政府当财政科长,很忠实。
(2)讨饭的:即叫化子。第一乡四个,第二乡五个,第三乡四个,第四乡四个,共十七个。这是完全没有出路的,多半是无家室的孤单人。十七人中,只有四人有家室,这四人都是全家讨饭。现在分了田,从亲房借牛力、农具用。革命后没有办事的。
(3)卖水烟的:第二乡两个,第四乡一个,共三个。第二乡的两个均有老婆有儿子,家里租了田耕,但本人不务正业,在赌博场中卖水烟。第四乡的一个没有家室,也没有耕田。现均分了田。革命后无办事的。
(4)打卦的:只第四乡一个,无家室,不耕田,专门打卦。分了田。
(5)挑观音的:第一乡一个。分了田。
(6)道士:第一乡三个,均有家室,不耕田,做法事为业。第二乡二个,均无家室,不耕田。第三乡一个,有家室,耕了一些田。共计道士六个,均分了田。第二乡之曾云章,是个道士,前年即参加革命,无家室,无田地。今年二月当兴赣万游击总指挥,“顶有计划,会办事,用兵不曾败过”,现编入二十二军。
(7)和尚:第四乡二个,各住一个庵子,收租吃饭,高兴圩人,革命后回高兴圩去了,在高兴圩分了田。
(8)戏客子:唱木脑壳戏的。第三乡一个,有家室,耕了田,现在二十军当兵。第四乡二个,有家室,耕了田,在村政府办事。以上三个均分了田。
(9)算命的:第一乡一个,本人无妻子,但有兄弟;去年即参加革命,今年二月起在乡政府当宣传科长。第二乡二个,一个是瞎子,均有家室,耕了田,本人算命,这回分了田。瞎子陈信波,“有名的算命先生,有个知事请他算命算灵了,给了他十块钱。因为他是瞎子,分田多分一倍,分十四石谷。第三乡四个,均有家室,三个耕了田,一个没有,本人算命。其中三个都在政府办事。一个叫曾庆龙,去年二月参加革命,“顶会说话”,今年六月当区政府土地部长,当得好。他原有几石谷田租给他的叔父,没有妻子。一个叫丘大阳,今年二月参加革命,没有田也没有家室,现在第三乡政府当裁判,很忠实。一个叫丘伯成,有几石谷田,有妻子,今年二月参加革命,现在乡政府当宣传员。算命的共七个。
以上九种游民,共九十余人,一般都是欢迎革命,不但没有一个反革命的,并且有十个参加区乡政府的指导工作,一个当了游击队的指挥员。这是很可以注意的。
游民在革命中得了很多利益。
九种以外,本区没有别的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