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叛军2》:更大的主题野心,更差的mv效果

《月球叛军》第二部的质量,在看过网飞首映的一位观众的叙述中,得到了完美的概括,“第一部已经很糟糕,没想到第二部还能更差”。诚如此言。

在第一部中,我们至少还能看到扎克施耐德的一些基础文本逻辑,看到作品试图诠释主题而推进的线条。虽然主题比较浅显,只是单纯对“自然对科技文明的本真还原”,人们在科技发展中获取了膨胀的资源力量,并由此而完成了资源与其引导权力的集中,带来了对无力量弱者的剥削,而自然则是对此的纠偏,将人视为原始的有感情生命。女主角等人承受这种剥削,并产生基于原始感情的反抗。这个主题非常老套,围绕其展开的线索同样单薄,女主角先在受创后对科技力量产生畏惧,随后在保护他人、复仇亲友等感性冲动中获得对抗的勇气。女主角先在村子里躲避,随后由与村民的友情而率先出手帮助村民,懦弱的男村民从消极走向积极,并随之开始了对其他队友的招募,让他们不再只是单人行动,做一些局限性的泄愤,而是承担更大的风险,做出更有意义的反抗。

扎克施耐德设置了农作物与科技造物的对比,自然中的农作物才是维持一切社会的最根本资源,强调了其对科技文明的根源性地位。而农作物也引出了“自然环境”,让女主角等人在其中获得真情的体验。村庄与自然环境在文本与影像的层面上加持了人物,帮助他们走出懦弱,获得对抗科技的能力。

在文本上看,第一部设计了女主角对两个男人的芳心选择,用其摇摆展现她在安居现状与勇敢对抗的内心抉择,以及帝国士兵在村女爱情上的感受与立场转变,更有象征性极强的“机器人的转变”,从被工具化的无感情机器,在帝国士兵无视内心的欺压中产生反抗情绪,由此成为主题的落点载体,以科技之身带上了稻谷(自然)而成为村庄的守护神,“科技力量与感情根基的结合”。这一切当然都非常单薄,更谈不上出奇,却毕竟还是有一些努力的痕迹,更多的问题是在落实的平衡把握上——扎克施耐德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在画面表达上,过分地用升格镜头和特写镜头强调了人物在自然环境中的融入,环境对其的感染,科技对自然的消磨与破坏,以及人物在科技环境中的受迫。

这些画面内容本应作为文本内容的高潮与总结,却成为了成片里的叙述主体,文本随之大幅度地妥协,上述的诸多内容全部是一触即完成的程度,这也连累了女主角招募团队的部分——女主角完成了自我的勇气建设,随后应该是辐射、影响他人,在逐个接触中展开各个团员的个人背景叙述,并帮助他们获得勇气,但女主角自身的崛起就已经足够薄弱,其他人则更是没有任何戏份,呈现出来的只是正反的苍白台词。

到了第二部,这些问题全部“变本加厉”,让作品沦落到了几乎“形式主义巅峰”的地步,几乎每一段的文本与画面都是对主题结果的“形式化展现”,而又因为数量的过度泛滥而欠缺了形式主义风格理应具备的高度仪式感与严肃性,没有了后者支撑的打动力。

从文本出发,扎克施耐德依然十足单薄,甚至因其对前作之薄弱基础的继承,而显得格外严重,甚至出现了自相矛盾的尴尬问题。而从画面出发,他这一次甚至都失去了“做出质感”的能力,每个镜头都显得“努力过度”,强行煽动着情感体验的庄严高峰,却又因文本支撑的过度欠缺、人物构建的极度扁平、可调动资源——人物内心矛盾点,情节叙事复杂性——的严重不足,难以制造出匹配其野心的感觉,只是给出了一个个平淡无奇的“强行镜头”。

最严重的问题肯定来自于人物,在第一部中的主角团队已经完成了内部的反抗精神觉醒,接下来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对村民的引导,从而形成一个升级的闭环:村民的本真友情唤醒了革命的领袖,不再畏惧的领袖又唤醒对革命畏惧的村民,围绕着“自然农村”展开两阶段的叙事,完成影片在社会性上的表意,又提供了扎克施耐德心心念念的“宗教感”,女主角的革命与唤醒等同于对世人承受压迫苦难的救赎,让自己成为了救世主。

然而,由于主角团在前作里的觉醒塑造过于单薄,甚至弱到了让人感受不太到“有这一过程”的地步,第二部里的他们就很难完成对村民的有力引导,因为观众并不信服他们的觉醒,电影也难以给出从前作出发的足够文本内容,去扎实地为他们对观众和村民的"说服”提供佐证,甚至连他们自己的觉醒都需要更多的铺陈和表现。因此,扎克施耐德能想到的只有最俗套的情节了,即村民和团员的互相帮助,协力农作,在其中培养“革命反抗的友情”。

由此一来,团员愿意冒险保护村民的革命动机得到夯实,村民愿意接受其引领的内心也同样有了支撑,二者身在自然环境与劳作氛围中的状态更是与自然的对接。但是,扎克施耐德却没能想到更多的细节,哪怕是最三流的具体情节都不做涉及,只是依托于最简单的“结果式动作”与画面上的“强调其动作”——升格镜头中,黑人将军与村民一起劳作,逆光的高大身影仿佛神明;升格镜头中,东方杀手和小女孩传递麦穗;升格镜头中,西亚王子在农作人群中展颜一笑。而在更多得多的升格镜头中,女主角等人则在按部就班地耕地干活。

从主题角度上出发,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它,事实上其表达非常直白浅显,只是对自然环境与农作关系中、团员与村民同步“友情升温与反抗动机建立”的呈现,突出环境本身基于“本真”的影响作用。然而,仅仅是“干活儿同伴”这这个层级的友情展示无疑太过于轻飘的日常化了,仅仅如此的他们至多只是略有私交情谊的同事,完全不足以支撑起“为了对方去冒生命危险”级别的勇气。

在正常的作品构建之中,这样的画面应该是少而象征性的存在,作为对“自然环境”之于主题寓意的强化,以及人物作为完成形态而做的结果展现。在这样的画面出现之前,影片应该给出细化的文本内容,让村民和团员进入更大的危机中,由极端情境引出匹配情境的情感。战场之上才能孕育真正的战友,劳作则只会带来一起打工的苦逼。

扎克没有给出这个内容,原因是两方面的。从团员出发,他们理应是更具有指引性的存在,在前作中已经完成了内心建立,在这里则要引导村民,建立友情以“相互拯救”,并做出“必须站起来”的示范。但是,由于团员本身的崛起过程欠缺,扎克施耐德很难给出相应的内容,甚至还需要友情交互的过程去凸显“团员接受自然环境而受到的引导”。

同时,为了补充团员自身的塑造,他甚至还安排了一场漫长而干瘪的团员交心大会,逐个人地自述过往,亲情如何受到帝国碾压,并随之建立抵抗之心。这一段的呈现极其尴尬,它独立于如今的“劳作”情境,只是大战开始前匆忙找补的“投战动机之坚定内心”,以免让影片在如此低人物完成度的情况下就推进到终极大战。与此同时,被引导的村民的角色地位更低,也就更不可能获得细化塑造的资源了。

另一方面,这也与影片对象征性的“文明之根本资源农作物”的使用有关,它是自然环境的文本层面对应物,构成了“环境激发人情回归之勇气”的叙事对应:人们靠劳作来收集农作物资源,准备革命大战,对应着其间形成人情而激发的友情力量。但是,影片对农作物的使用却太过于简单了,只是让人物们在一起单纯地干农活,收割麦子,并将麦子作为“肉票”挡在帝国火力面前,让对方投鼠忌器。

这就带来了文本与画面的两方面问题,它给出的合作情境太过于简单平凡,无法锤炼出足以匹配革命的友情程度,而描述劳作行为的画面又显得太过于“普通”,仿佛是一部cctv6的乡村电视电影,让升格镜头中的史诗仪式感显得无比强硬,是画面情绪与内容情感最错位的高潮镜头效果,甚至比不上第一部中的相关镜头,曾经的情境至少是够程度的。

事实上,扎克施耐德在这一部中对所有人物的所有形式的所有构建都是失败的,就连女主角也是如此——仿佛是深知其内心描绘程度不够,扎克施耐德安排了女主角的第二段回忆,细节地说明了她在牺牲自我而服从义父叛乱,又成为对方牺牲品的过程,主动泯灭了友情,又被动地抹除了亲情,丧失了对帝国的希望。然而,当女主角拿着枪面对义父命令而无法抉择时,扎克施耐德的镜头却失去了一切他被广泛认可的“画面张力”,只是在女主角与义父之间做着平淡的正反打处理。

女主角如此,其他角色就更不用多说。像第一部里展开较少的帝国叛兵,他本可以提供丰富的内容,在“被俘”状态下感受乡村,夯实曾经模糊的爱情体验,将之转变为足以革命“叛出老阵营”的动机,同时也可以带来一种戏剧的悬疑感,让其选择始终摇摆在双方阵营的角力过程中,构成战局之中的不确定变量。

然而,扎克施耐德却让他在开篇就成为了明确的背叛者,帮助村民争取时间。此外,更具象征意义的机器人,第一部里的他没有戏份,第二部则理应得到时间去展示“人性与机器属性之间的自我迷惑”,哪怕是一点也好,都是对主题落点高度揭示,这甚至就是设计这个角色的最大初衷,它以工业造物躯体而头戴草环与自然生物双角的形象本身,就是对“科技与自然融合存在”的完美象征。但是,机器人也只是得到了两个“遥望下方村子”与“眺望无烬星河”的高形式感画面而已,强调了他对村民的“高维守护”与自身对宇宙的依存,直观呈现其“上帝’’身份,以其扭转的象征意义与实际作用而对应社会性与宗教性主题,却因为前言铺垫的全无而失之于苍白。机器人的坦率内心,只有与女主角在瀑布里的口头交流而已。

在另一方面,反派上将与女主角的对等性关系也是第二部的象征性重点,他的复活以耶稣的展开双臂之姿态入镜,是为部下口中“科技文明下的上帝救世主”,与女主角的“村民救世主”身份互为对照,开枪直接打死机器人的做法也与始终无法开枪的女主角相对应。二人的胜负延续了第一部的结尾,应该得到如此的“表意内容升级”待遇,却只是草草收场而已。

人物塑造的几乎空白,使得本作的结尾落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两难境地。或许是受制于预算,扎克施耐德在两部曲中投入了太多比重的文戏,其他的部分则用慢镜头来撑足时长,作为内心塑造中原始情感指引的画面要素也是农作物和自然环境,尽量减少了特效和大场面的成本花费。这让他无从选择地将重点放在了人物的内心呈现之上,而又在执行时失去了“叙事与慢镜头象征”与“即时与回溯叙事”的两重平衡。

作为结果,当人物以“重视内心”的方向前行到高潮大战时,扎克施耐德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落地形态”。根据内心的侧重角度,他让女主角继续陷入纠结,是为了革命而牺牲村民,还是保住村民而自己投降。这延伸出了其曾经“逃避”行为的更多寓意,即对于“造成死亡之过往人生”的逃避,母国和公主都因她的决定而死,她回避战斗,以新的身份躲在乡村,也正是对原身份下悲痛人生的逃避,对帝国的畏惧也就成为了对人生的畏惧,甚至直到影片结尾才向团员们坦诚自己杀死公主的真实身份,完成“爱情之正向情感”象征体男友舍身相救而推动的外部“救赎”。

从超级英雄电影之中,我们就可以看到扎克施耐德对“人神共体之纠结”的热衷,也试图在女主角身上实现这种表达,革命即是打败帝国、拯救更多平民的救世主,是对于过往的承受与战胜,反之则是受困于“造成死亡之过往人生”的凡人。在决战前,女主角将头发剪成曾经的样子,并露出了片名所示的“烙印”,接受人生烙印在身,回归到承载原有人生身份的“烙印之人”,从第一部正向的“火之女”上升级。而在战前与反派的交流中,她也一度陷入了迷惑,由此引导出下一步的坚定--与男主角的爱情让对方率先开枪,“推动”着她无法投降,这是其原有人生的被动作用,随后转化为她本人的主动转变。

由此一来,扎克施耐德也完成了对主题的全部表达。对无情科技文明的革命必然是痛苦的,而对情感的回归正是应对痛苦的方式,正视自己的生活,只有如此才是对自我的真正寻回,而生活中的情感必然有痛苦,同时也会有积极的亲情、友情、爱情,用后者对冲前者,完成个人对于集体的革命。这也能扩展到其他人物的身上,团员们的过往都是家人与母国灭亡的痛苦,而他们奋战的动力也是痛苦之上的“亲情复仇”与对于当下村民的友情,革命计划也意味着当下“家国友人”的死亡,而村民的奋起也同样如此。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承担必然的牺牲,消化从过往而及当下的痛苦。

这与围绕“革命”的社会性主题——“科技的外部力量与人心的内化基础相结合”的社会理想形态——相结合,并与上尉象征帝国在“宁可毁掉农作物与士兵也要杀死敌人”的毁灭性行为形成对比,强调后者的不可持续。这也正是扎克施耐德在DCEU创作中的倾向,试图完成心灵深挖与社会探索的双线并行,即DC电影里对“能动性与随机风险之人治,集权性与绝对正确之神治”的二选一讨论。

从思路而言,这并非不可行。它可以中和大场面缺失的观感问题,让大部分时间充满情感力量,又解决了高潮战斗段落里的逻辑问题:身为平民百姓的村民并未经历过战争的实践历练,如何与精英士兵进行战斗,“自然”对抗“科技”的象征性内容如何在落实中合理化,双方在微观力量上的差距如何处理,干脆抹平还是正面呈现?如果以“拥抱痛苦”为切入点,那么战斗中的差距就可以正常表现出来,反而将之作为“自然真情”的正面表现形式,并将此前铺垫推升的情感浓度进一步拉高。

而在成片中,扎克施耐德似乎也找到了最合适的战术,即牺牲正面战场来送女主角进入战舰的斩首行动,既回避了大场面的过多,也有了“对牺牲痛苦的接受”,还能突出女主角对过往自我的拥抱,在最“曾经”的环境中获胜。此时,作品甚至可以实现一种主题思想的进阶,落在个人对复仇与革命的感悟内心之上。“牺牲”显而易见地契合了“革命”,接受必然痛苦,才能完成惨烈的革命,从小牺牲中的超脱才是革命的觉悟,革命必然伴随着自愿的牺牲。

然而,同样是由于此前战斗内容的缺失,作为本片重点的情感内容同样遭到了削弱。村民固然不需要足够的战争积累,但也没有了与团员之间形成充分友情的前提条件。单纯的农作只作用于象征性的表意层级,在微观逻辑上却很难提供足够的高度,既无助于村民的战斗力升级,也不足以将人物关系拉升到“足以互相交付生命”。更严重的问题是,影片实际上没能很好地完成团员们的内心塑造,基于个人过往的“拥抱痛苦与亲情复仇”非常薄弱,必须用自己与村民的关系进行“拥抱当下友情而消化痛苦”的弥补,从而实现“复仇到革命”的觉悟提升。他们在个人生活的层面战胜自己,也在外部革命的层面战胜帝国。

因此,当影片没能给出村民与团员此前关于战斗的内容时,作为牺牲觉悟之结果的高潮决战就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得到的只有一贯的扎克式手法,即“对结果的堆砌”:一次次的升格镜头之中,一个个村民相继倒下,科技力量制造着爆炸与死亡的“牺牲”,而团员们则在不停的慢动作里表露痛苦,并在其中继续战斗,间或的胜利成果必然伴随着其后的更大痛苦。扎克施耐德也试图做出团员之于个人过往的接受,戏份最重的东亚杀手被砍断了机械手,将她灭国后自砍双手的经历暴露出来,并与“保护村民孩子”的当下友情混合起来,引出了她象征着拥抱过往与当下,由双重情感所激发的濒死一搏。但是,仅有“结果”显然是不够的,团员和村民之间没能形成足以付出至此的关系,甚至没有多少像样的互动做铺垫,哪怕在高潮段落中给出再多的“村民孩子看东亚杀手时的紧张、纠结、悲痛”等镜头,也无助于对内里情感激发之力的表现,反而显得无比生硬、刻意。

这个剧情契合了本作精神原作的《七武士》,甚至其悲剧性更反应了是日本电影中常有的牺牲精神与死亡美学。但于本片的完成度而言,这反而看上去像是日本文化之于美国电影的不融合了,也不免让人怀疑扎克施耐德究竟体会并吸收了多少程度的黑泽明和日本武士电影精髓,就像很多人会猜测他对于DC原作的了解程度一样。

前置内容的缺乏带来了巨大的负面影响,甚至由于对作战计划本身的内容细化不足,让上述段落有些引人发笑:团员为何豁命保护,村民手握武器却为何只是一味旁观,这种“牺牲与放任其牺牲”的情感动机基础在哪里,而作为战斗的行为合理化动机又在哪里?更进一步地说,由于团员和人物的塑造几乎空白,作为观众的我们根本不够了解他们,因此所有人——特别是村民——的牺牲其实只是单纯的“路人领便当”而已。

对于一部以内心纠结、情感推动、思想进阶为主线,而淡化大动作场面的作品来说,角色的集体路人化,牺牲的全局“便当”化,无疑是巨大的缺陷。他们本应给出扎克施耐德想要的情感化之立体形象,却在扎克的镜头中终究不能“免俗”,走入了宿命一般的“结果式符号”状态:以台词、行动、流血、牺牲,呈现“接受痛苦、双重胜利”的崛起之结局,从其存在到每处细节都变成了彰显主题的符号。

在DCEU的作品中,观众尚且可以基于对各知名角色的既往认知基础,自行补充作品缺失的内心细节,而扎克施耐德而获得了更多的资源空间,在较低效率之中尽量丰满人物,但原创且只有两部的本作却不具备这个条件,因此同样的问题也就必然更加严重。

最可惜的角色无疑是机器人,它是叛军士兵角色的升级版,在“沦为符号与路人”的可惜程度上也同样如此。它本大有可为,是最契合“科技的外部之力与人文的内化基础”这一理想形态之落点的角色,以个体塑造就可以非常确切而具体地呈现出主题的社会性角度。但是,扎克施耐德显然已经分不出任何资源给他,他反而沦为了最为纯粹的符号,全程缺席,又在决战的关键时刻出现,用保护村民的“自然草环”之心驱动了科技造就的躯体,独力扭转了一切。在决战获胜之时,镜头逐一扫过众人,尤其以主题象征性最强的机器人为引领,却也由后者的最低完成度而引出了这一段的负面表意效果,让全程路人化的他在此处的特殊地位显得不明所以。

女主角显然也不能独善其身,她最需要细化,因此也必然缺陷最大。以扎克施耐德的文本建构能力来说,哪怕只是围绕女主角一个人,能够给足完成度也是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其戏份被团员和各种升格镜头大量稀释的成片了。

最关键的一处本质性转变,即面对决战革命而产生的退缩之时,女主角突然发现自己终究无法战胜个人情感心灵的负面部分,无法拥抱痛苦,因此也无法作为个人而完成生活与革命的双重胜利。这种‘事到临头方有感知’的节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设计,让人物内心世界变得非常“实际”,作为戏剧而言意想不到,作为生活而言则顺理成章。但是,由于过往痛苦的单薄,它只在主题逻辑上具有被“理解”的能力,却没有情感打动性,反而让女主角变得突兀起来。

更突兀的还发生在了正向转变的时刻,扎克施耐德干脆放弃了其过程,让男主角作为“个人生活中正向情感的外部象征”而擅自开枪,在象征层面上完成了所谓的“推动”,就直接进到了女主角坚定参战的阶段。到了胜利的时刻,扎克施耐德也依然没有解决或哪怕只是缓解这个问题,反而是在一次次地重复上述的低劣处理方式。女主角不敌上尉,男主角作为“正向内心的外部象征”再次拯救他,格外生硬地强调积极情感的推动力,随后男主角死亡,女主角在众人面前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完全接受了自己杀死公主与国家毁灭的过往。

扎克施耐德找不到男女主角的爱情呈现方式,到了最后也没有想出发挥男主角作用的合适内容,不仅让女主角无法“独立转变”,作为其外部推动力的男主角也只是一个“象征”,而没有行为上更合理的参与姿势,让他的搅和与致胜显得非常滑稽——女主角在终战时刻依然过于弱小,而上尉突兀死于男主角之手的“马失前蹄”无法匹配高潮应有的呈现力,被女主角卡到门缝并一刀解决的结局甚至有了点昆汀塔伦蒂诺的“黑色幽默”与b级片观感。到了男女主角的分别时刻,扎克施耐德在戏剧情感高潮部分的画面掌控力缺失再次出现,在最平庸的正反打之中,男主角过度平淡地死于非命,让女主角的深情表白不仅没有悲剧的打动力,反而在她后知后觉到男友死亡之时,有了一点“落于无人收听”的尴尬和恶搞。这样的效果显然不是扎克施耐德想要的,但他也只能将男主角发挥成“单纯符号象征”的程度,用不自然的细节对接他的象征性行为,以对冲同样干瘪的女主角独立表现部分。

扎克甚至只能用男主角的死亡来强行完成女主角的转变,让她从外部救赎变成内化的自我救赎,在男友死亡后的结尾处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并由于此前的信息交代模糊而同样完成度不高:关于她的身份,此前几乎没有人重视或疑惑过,却在结尾处被煞有介事地提出来,作为“接受自我”的最重要表现方式,只让人不免错愕,也产生了一定的矛盾感——众人对她真实身份的接受,意味着“接受自我”的正向结果,但为了潜在的续集,又给出了公主未死的设定,削弱了她坦诚中“负面经历被正面接受”的救赎完成意味。

事实上,甚至作为核心表意载体的“农作物”,其相关的一切争端也在落实中失之于“小题大做”,就像它以村斗而拍政治革命一样,没能找到更匹配表意调子的具体表述方式。这种种的合理、捏和、落实,无疑需要创作者对戏剧的设计能力,进行多方的兼顾性与各自的完成度,扎克施耐德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事实上,农作物与战争本可以得到更紧密的联系,如农作物的收集被放置在战斗发生的即时环境之中,或将之作为比“帝国要吃粮食所以不会打粮食”之对抗手牌而更重要的战争存在,如战斗中消耗的能源,在革命派困乏的情境下不得不去收集粮食,由此让团员和村民承载的表意更加扎实,也可以相对节省掉对“回溯过往叙事”这种干瘪形式的过度依赖。他们一起经受更严重的考验,还可以让机器人头上的花环变得更明确:农作物才是科技的根本能源。从成片上看,扎克施耐德似乎只能在一个时间下做一件事,叙事文本与画面表意完全独立开来,想叙事就会给出最普通的镜头,想‘画面’就会全无实质性的叙事要素而只是“静态画面本身对应的完成态结果”,而二者原本应该是相互加成的一体化关系,完全独立开来只会让双方同样地毫不扎实,也不具备各自理应的画面打动力与信息说服力。

它甚至不符合系列电影的基本原则:叙事独立而又延续。第二部理应形成独立完整的人物塑造与事件交代,甚至是阶段性的程度也无不可,做简单交代,并延伸出本片范畴里的独立完整性,收束为相对闭环的线索环。如本片模仿的《星球大战》系列,阿纳金就完成了“站上期盼的宿命起点”“在宿命的既定中求得爱情追求的自由意志”“自由意志实为黑暗之更高维宿命的组成部分,挣扎即堕入”的前传三部曲推进节奏,而卢克则在正传里构成了“被赋予自身期待的英雄命运,以为父报仇的实现形式”“面对父亲的真相而完成黑白正邪的抉择,坚定英雄之心,继续确立英雄命运”“救赎父亲,兼顾英雄与亲子的内心诉求,完成最大的命运”。

卢卡斯会让每一部都发生在相对独立起始的事件、时间、人物情境之中,由此引导出对此时此刻之人的基本信息交代,随后展开独立而又延续的内容。而在《月球叛军2》里,女主角等人的开头完全是连续剧式的“延续前情而又不做交代”,而第一部里理应完成的自身崛起又因为完成度弥补的需要而重新拿出来“回炉”,再次回忆的片段推翻了第一部的相对独立闭环,也让第二部与之的连接更加细化,缺失了结构与人物塑造的独立性。完全原创的剧本,对社会文明进行政治与宗教的双重表达这一“更大的野心”,更长的篇幅以及更长的内容构建需要,让扎克施耐德失去了所有的魔力,甚至曾经最为人认可的画面能力,都在叙事的绝对干瘪之下被迫地“更多”,也必然地“更差”。

连画面灵性都失去了的扎克施耐德,无疑是最可怕的存在。扎克在首映礼上提到了“导剪版的更多血腥镜头”,这显然也只是对画面手段本身的再加力而已,在文本完全失去指引、画面本身也表现力欠奉的情况下,“更多”也只会意味着更严重的“不精”与“没必要”而已,无助于本片的改观,甚至可能反而显得更失调,也在更极端的文画配比中更显得“缺乏支撑”。

在本片开头,扎克施耐德使用了《星战》式的“前情提要”,其描述的内容高度概括了第一部,而又显得格外短促、干瘪、简单、无趣,只让人已然逐渐淡化的负面记忆再次被唤醒,而更可怕的是,随后细化展开的第二部比之“被综述形式”的第一部,甚至还要更加地简陋与单薄。

这样的低完成度,对于系统预设基础与最重要倾向的落实缺失,甚至拖累了扎克施耐德原本最为擅长的音乐使用:在第二部中,他无数次地用抒情的音乐烘托团员回村、与村民其乐融融的场景,试图推高回归自然质朴感受的正向氛围,却也无数次地在干瘪稀少的叙事内容中生硬中断,无从展开即告结束的行为不足以匹配音乐质感,又不得不在“硬煽而不得”的状态中无奈结束。

在第一部里,这个问题已经非常明显,他的画面特长显著地效果不佳。当扎克施耐德开始发挥自己的画面特长,用光线和构图制造大量的古典英雄式瞬间,试图托起各人于重回荣光之心中的崛起时,“心”本身的孱弱都消除了应有的情感与精神力度。最典型的是第一部的反抗军领袖与第二部的老村长,他们悍不畏死的牺牲自我显然来自于《300勇士》,但效果却远不如后者。由于女主角必须活着,这个第一部里的最高光“反抗”时刻留给了一个完全空白的人物,自身表现力道不足,而相对有塑造的女主角则只获得了一些不咸不淡的打斗画面,也显得内心渲染不足。

慢镜头本应是情绪与人物形象的高潮点缀,剧情推进与氛围营造不可或缺,且自身应该量少而点睛,才能突出某一画面的强烈,一旦太多而又内容重复,就会因乏味而折掉神圣感,更何况本片中往往是氛围基础不足,一直到预设高潮战斗里的开枪、身法、飞跃、拳脚、屹立,也都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变,无论是正或反的情绪氛围都显孱弱而强行。关键内容一带而过,却又在低效信息与情绪输出的情况下拉长了片长,冗余不可收拾。

如果连mv都拍不好,那么即使作为扎克施耐德之作,这部作品也显然是过于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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