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停滞三十年，日本人没法再长了？【轩讲】

大家好，我是谷智轩。就在最近，日本文部科学省公布了最新一年《学校保健统计调查》结果，其中一个数据显示：日本17岁男生的平均身高为170.8厘米，女生为158厘米。从社会总体情况来看，17岁时的身高，通常就是一个人的身高上限。而日本人的这项数据，已经30多年没有涨过了，甚至比1994年的最高水平，还矮了0.1厘米。也就是说，日本人不仅没长高，甚至还变矮了。似乎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天花板，“锁住”了日本人的身高。这背后的原因，让科学家们百思不得其解。本期《轩讲》就来聊聊，日本人是不是没法再长高了？

​1972年，日本东京大学研究员平本嘉助发表了一篇论文。这篇论文里，他通过考古发现的人类大腿骨长度，反向推断从新石器时代到近代初期关东地区日本人的平均身高。平本嘉助得出结论：日本人的平均身高，既不是随着时代发展越变越高，也不是开时代倒车越变越矮，而是存在一个“先变高，再变矮，最后又变高”的过程。简单地说，从新石器时代的绳文时代，到公元三四五六世纪的古坟时代，由于水稻种植技术的传播，以及朝鲜人、中国人进入日本，日本男性的平均身高，从最早的1米59，上升到了1米63；女性的平均身高从1米48上升到了1米51。但这样的趋势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进入镰仓时代后，人们平均吃的肉变少，导致日本人的平均身高又开始变矮了。之后的几个历史时期，日本人的身高，都没有再突破1米6的关口。到最后的江户时代，人们基本上就跟“吃肉”绝缘了，日本男性的平均身高只有1米57。暂时无法在飞书文档外展示此内容

进入明治时代以后，生产力的进步改变了日本人的饮食习惯，停滞近千年的身高，又开始出现了增长的趋势。20世纪，既是全球化加速的世纪，也是民族主义思想抬头的世纪。明治维新，将西式的生活方式与科学技术一并传入日本，以肉蛋奶为核心的西洋饮食，冲击了日本人原有的饮食结构，唤起了当时一些人对“饮食西化”的警惕。这些人担心：如果国民都去吃西餐，久而久之，日本就会“国将不国”。1907年，前日本陆军药剂师石冢左玄联合了一些贵族和有识之士，成立了“食养会”，大力提倡以谷物和蔬菜为中心的日式饮食，批判以肉蛋奶为中心的西洋饮食，扛起了“饮食民族主义”的大旗。

石冢左玄将饮食与《易经》中的阴阳理论相结合，提出了一套独特的饮食理论，把食品分为“阴性”和“阳性”，认为为了保持“阴阳调和”，生活在热带地区的人，应该多食用“阴性食品”，也就是多吃素；而生活在寒冷地区的人，则是反过来，需要多吃“阳性食品”，也就是肉。在此基础上，石冢左玄又进一步推断：世界上的各个民族，由于其祖先世世代代都食用当地的食品，久而久之体质就发生了变化，只有本地的传统食品，才是最适合一个民族的体质的，而现在的日本人，由于吃了太多的肉蛋奶，导致阴阳无法调和，体质越来越差，甚至还出现了过敏、癌症、中风等问题。怎么办呢？大家必须回归传统，日本人就要吃日本菜，多吃糙米少吃肉蛋奶。

石冢左玄的饮食学说，反映了当时日本社会对营养学、医学认识的不足。在二战前的日本社会，各种奇思妙想的“饮食理论”层出不穷。有的“有识之士”，根据石冢左玄的理论，喊出了“吃面包就会亡国！”的口号（食パン亡国論），呼吁政府赶快采取行动，为了拯救国家和民族的未来，禁止老百姓吃面包。还有人认为，肉和奶都是“阳性食物”，不适合生活在温带的日本人，吃多了会使身体过热，因此断定牛奶对日本人有害，呼吁人们少喝牛奶，宣传“牛奶有害论”。甚至还有人，反对用刀具“切”食物，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认为，如果把食物切碎，就会破坏内部的“生命力”，而“正确的”吃法，应该是“一整个生吞”，把食物连着皮和根，都吃到肚子里。而当时的日本政府，也受到了这种“饮食民族主义”的影响，大力提倡“日本型饮食生活”，鼓励民众多吃大量米饭配味增汤加一点咸菜的“日式饮食”。

由于对饮食和营养缺乏科学的认识，加上后期战争导致的食物短缺，大量日本民众营养不良。二战结束前，日本人的平均身高并没有出现显著的增长。1943年以后，日本政府开始每年实施《学校保健统计调查》，跟踪国民的健康和身高情况。第一次统计的结果显示：17岁的日本人，男性平均身高是160.6厘米，女性是152.1厘米。换句话说，自明治维新到日本战败，日本人的平均身高虽然略有增长，但也只是突破了1米6的大关。不过，在之后的近五十年里，日本人的平均身高就像”开了挂“一样，几乎每一年都保持了正增长。发生这种变化的主要原因，和美军有很大的关系。

1945年日本战败，美军进驻日本。当时，日本由于失去了殖民地，加上战争导致大量青壮年劳动力战死，农田无人耕作，全国出现了大范围的粮食短缺。为了帮助日本度过危机，驻日美军决定将大量美国的剩余农产品倾销到日本。同时，为了让日本民众接受美式饮食习惯，美国资助日本厚生省，在全国进行饮食生活现代化运动，宣传肉蛋奶的“优越性”。当时朝日新闻的一篇社论说：当今日本人以大米为主食，50年前美国也以大米为主食，而如今的美国却以肉蛋奶等畜产品为主食。这样的饮食生活才是世界的主流，日本已经落后了一百多年！

为了在饮食上“追赶欧美”，日本在美军的指导下，开展了轰轰烈烈的营养改善运动。二战后的日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美国农业巨头过剩农产品的“御用倾销地”。直到60年代前半期，日本政府都能以市场价格三分之一的的“特价”，从美国进口脱脂奶粉。日本政府将进口的奶粉，用于中小学校的供餐，由国家提供补贴，以减轻学校和家长的负担。

一个人的饮食习惯，基本都是在婴幼儿时期培养起来的。当儿童步入校门的第一天起，以肉蛋奶为核心的饮食习惯，便被植入到了他们的生活。日本中小学的供餐，普遍都是面包、牛奶、鸡蛋，配上欧美风格的牛肉炖菜。而这些饮食的钙含量通常很高，非常有利于青少年增高。由于营养摄入的状况得到改善，日本人的平均身高开始快速增长。1955年，日本17岁男生的平均身高为163.4厘米，女生为153.2厘米。而到了1994年，男生达到了170.9厘米，女生达到了158.1厘米，创下了有记录以来的最高值。

不过1994年之后，日本人的身高就再次停止增长了。之后每一年的统计结果，要么是和过去持平，要么是比往年的数据稍低一点，总之就是没有超过1994年的最高水平，并且一停就停了将近三十年。这个现象让日本的学者十分费解，因为这些青少年普遍都是七十年代末出生的，他们成长的年代，可以说是日本经济快速发展的“黄金年代”，人均收入连年攀升。在这一时期成长的青少年，他们的营养摄入量，按理来说应该是十分充足的。那么他们为什么突然就停止长个儿了呢？ 日本的学者们得出了大量不同的结论。

比如说，日本国立成育医疗研究中心研究了从1969年到2014年间日本婴儿出生时的状况，对比他们18岁时身高的变化，认为有可能是婴幼儿出生时的体重，影响了他们的长高。1980年前后，日本国内有一些研究，认为限制孕妇的体重，可以有效地预防妊娠中毒症。在这些研究的影响下，日本医学界开始指导孕妇限制体重，这又间接影响到了日本婴幼儿出生时的体重，最终影响了小孩长大后能达到的身高极限。这些小孩成长的时期，刚好就是90年代中后期，与日本人身高停止增长的时期重合。

在影响一个人身高的因素中，青少年时期的饮食习惯也是相当重要的。有学者认为，在年轻人群体中出现了“减肥潮”，青春期的男生女生们都追求让身材变得更苗条，即使已经很瘦了，也要节食少吃，在长个子的关键时期，减少了营养的摄入，最终影响到了后面的长高。还有日本学者对比了韩国青少年身高以及饮食结构变化的数据。韩国曾经是日本的殖民地，日本当时在韩国推行同化政策，两国在文化和饮食结构上有一定的相似度。相关研究发现：同样是17岁，日本男性的平均身高，在1995年之前，都是高于韩国的，但在1995年之后，日本人的身高就不再增长，逐渐被韩国甩在了后头。这背后的原因，有可能是饮食结构不一样。虽然日本人的肉蛋奶消费量，基本都是高于韩国人的，但在水果和蔬菜的消费量上，情况就反了过来，日本人的蔬菜消费量，只有韩国人的一半左右，甚至还低于中国台湾，并且还出现了减少的趋势。所以也有日本学者，把身高和饮食结构联系在了一起，认为年轻人水果蔬菜消费量的减少，可能就是日本人停止长高，甚至被韩国人反超的原因。

还有的研究，从生活习惯的角度出发，认为日本人停止长高，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人睡眠、锻炼和外出玩耍的时间减少了。充足的睡眠时间和适当的锻炼，都有利于促进成长的荷尔蒙分泌，所以建议年轻人多睡觉多锻炼。不同领域的学者们，从饮食习惯到生活习惯，归纳总结了大量原因，来试图解释日本人停止长高的“谜题”，但也有人把目光指向了“房间里的大象”——基因问题。从常识角度来看，基因遗传与环境因素相互作用，共同影响了一个人的身高。欧美人曾对双胞胎进行过研究，报告认为个体身高差异的80%左右，是遗传因素造成的。

2019年，东京大学的研究团队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通过对19万名日本人的基因组进行测序，在573个地方发现了与日本人身高有关的变异。结果显示：可以使人变高的基因变异，在日本人群体中，可能已经被自然淘汰了。在日本的历史上，更高的身高，可能是一种对生存“不利”的因素，更“矮小”的身高更有利于生存。这似乎表明，日本人和欧洲人在历史上，曾处在不同的自然选择压力之下，而这种“不同”，最终影响到了日本人身高的基因。虽然研究没有把话说明，但从我们非专业人士的视角来解读，一个较为悲观的结论可能是——这个岛国上居民，从基因上来说，或许已经触碰到了“身高天花板”。

最后我想说，如果抛开社会文化塑造的审美考量，从适者生存的角度来看，身高未必越高越好。随着地球环境的变化，它在不同时期，一定存在一个不同的合理区间。但在我们这个星球上，依然有无数的孩子吃不饱饭，我们应该关注的，是如何让这些孩子，早日触碰到他们的“身高天花板”。

好了，以上就是本期《轩讲》的全部内容。这档节目现在会固定在我的个人号发布，每周两更，一般是在周三晚间和周六早上，还请各位点个关注。最后还是少不了吟唱环节：观察者网是一家独立而负责任的新闻网站，我们秉持全球视野、中国关怀的理念，为大家制作节目。新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为大家制作了一份独一无二的《2023年军工大事件日历》，现在充值观网会员频道观察员即可领取，使用我的邀请码007可立减十元，日历限量600套，送完即止，大家赶紧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