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终于做“人”了？为什么说最新剧场版口碑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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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菠萝的柠檬编辑 / 思考姬排版 / 小鱼
“这种反超人英雄主义的柯南，或许是观众最想看到的，也是最容易共情的名侦探。”
东京都知事收到爆炸恐吓信，主导开通的新地下铁隧道将要被炸毁。碰巧柯南一行知道炸弹踪迹减少了人员伤亡，但犯人在新泻引发了另一场更加惊人的爆炸......
11年前，也就是2011年，静野孔文执导的《沉默的十五分钟》正式开启了柯南剧场版走向好莱坞大片风格的序幕，直到近期上映的《万圣节的新娘》，这种趋势已经贯穿了整整10部剧场版。
无休止的爆炸、超能力的动作戏、匪夷所思的作案动机和糟糕的故事编排让柯南剧场版在国内的口碑滑落至谷底……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娱乐化商业化开发为柯南这个系列IP在技术上和风格上注入了新的活力，在年轻观众间对应援上映的大力推广也反过来推动了观影模式的革新和改变。
截至目前，《万圣节的新娘》豆瓣评分达到了7.5分，与近几年在不及格线反复拉扯的剧场版相比足够优秀。
电影讲述了在涩谷举办的佐藤刑警的婚礼会场，突然发生歹徒闯入的事件。同一时间，过去发生的连环爆炸案的凶手越狱。公安警察降谷零虽然找到了凶手，但为了营救部下风见而掉入炸弹犯的陷阱；柯南为解除炸弹而奔走的过程中，危险的炸弹犯、俄罗斯的神秘组织、警校五人组的过去逐浮出水面。
从以上简介不难看出《万圣节的新娘》在故事上并没有太多创新和亮点，然而令人诧异的是，以往因为故事稀烂而遭到恶评的柯南剧场版，当故事不难看就足以成为给电影好评的主要理由时，这种无法用经典电影分析来解释的作品的出现，无疑再一次印证了电影学者汤姆甘宁提出的诸如梅里爱《月球旅行记》等早期电影里存在的不追求故事叙述和人物塑造，只追求魔术般影像拼接和展示的“吸引力影像”的回归。
另一方面，现在的柯南剧场版已经成为当下日本娱乐文化产业乃至日本文化国策不可缺少的一张名片，从粉丝滤镜和影像分析的角度很难去客观理解这个IP的全貌，在这样一个系列里寻找纯粹的、作者性的表达已然成为奢望。
因此，本文试图回望近十年柯南剧场版政治化和娱乐化的倾向和争议，思考《万圣节的新娘》被称作近几年最好剧场版的缘由以及柯南剧场版发展的瓶颈。
▼以下正文包含剧透，请酌情阅读
2013年4月公开的《远海的侦探》讲述了在舞鹤港参加宙斯舰航海体验的柯南和少年侦探团碰巧被卷入宙斯舰某起间谍事件的故事。
这是第一部由日本自卫队全面参与合作的柯南剧场版，也可以说是一部指涉性极强的国策电影。
虽然电影里没有过分强调具体的事件和国籍，将所有人物的行为和特征匿名化，但通过少年侦探团之口，电影对宙斯舰的战斗功能进行了美化和称赞。这种整体和细节的不一致，暴露的正是2010年代柯南剧场版在制作的过程中受到外界直接干预的影响程度。
当然，在21世纪日本国策的意义早已与二战时期具有煽动性的国策大不相同，是一种远离宏大的国家集体理想后，在全球化商品经济和新自由主义冲击时形成的以自我需求为中心的民族主义（ジコチュー・ナショナリズム）。
电影里，患有皮肤病的小孩为了不让父亲受到危险而听命于间谍，最后在柯南的鼓励下鼓足勇气揭露了间谍的行径。巧合的是，这个小孩的名字就叫做“勇气”，意味着即使是小孩，也要像大人那样有勇气地行动。
这种出于拯救亲人等个人目的而不经意间与国家和集体产生联系的故事结构，也可以在同一年上映的自卫队合拍的漫改电影《图书馆战争》中发现。
电影里图书队为了保护言论自由与特殊机关进行战斗的故事，虽然看似是与政府发生摩擦，主角行动的理由无外乎是为了个人的利益
柯南剧场版的这种以自我需求为中心的民族主义转向，跟21世纪整个日本电影产业的孤岛化类似。
与日本足球J联赛合作的《第11个前锋》、与新加坡旅游局合作的《绀青之拳》也可以看成这种转向的典型。尽管题材不同，这类作品无论是内容还是市场只面向日本国内市场，是一种接地气的日式“主旋律”。在整个日本电影行业东宝接近一家独大的情况下，失去了外来和本土电影公司的竞争的状况，让东宝坚守本土的决心越来越坚挺。《远海的侦探》以后，东宝发行的柯南剧场版即使规模越来越宏大，也难以逃脱这种本土化制作带来的弊端。
例如，以赤井和赤井一家为主角的《异次元的狙击手》《纯黑的噩梦》以及《绯色的子弹》里，美国FBI和英国MI6等国际性组织反复登场，各类间谍机构和黑衣组织形式交错，颇具007系列的规模和风采。
然而，无论是人物塑造还是故事走向，“相信并将一切交给日本警察”的主旋律式发言，抹杀了背后人物动机的多样性，让各方势力的行为动机受到极大限制，埋没了这个IP走向世界的可能性。
即使是以新加坡为舞台的《绀青之拳》，走马观花式的地标场景刻画和刻板的人物塑造，让影片最终成为了属于本土影迷自嗨的旅游片，海外观众很难代入其中的背景。
这里不得不提及早期和现在柯南剧场版的片尾航拍镜头的对比。
早期的航拍镜头大多聚焦于城市的夜景，类似直升机内直接架上摄影机进行直播的方式，带有身临其境的晃动感。这种晃动不安带有身体性的镜头美学，可以理解为电影中死去的人物的主观视角复现，带给观众的是对于故事的回味和情感的思考；
而现在的柯南剧场版，片尾航拍使用的是高清数码无人机拍摄和固定的大平面镜头，同样是实景拍摄却失去了韵味，是一种赤裸裸的旅游商业宣传手段。
当然，必须承认当剧场版的制作和舞台不断接近真实社会，制作的预算也越来越高时，这种外来的干预显然是不可避免的，甚至会反噬原作。人气角色安室透的转变清晰地显示出这种干预对原作的伤害。
漫画原作中，安室透的设定是一名和灰原一家类似的混血，身份和性格十分神秘和特殊。《纯黑的噩梦》里安室透作为黑衣组织成员波本与赤井秀一的摩天轮互斗很好地与原作互动，在这之后人气大热的安室透显然成为了东宝和制作委员会的摇钱树；《零的执行人》里，“我的恋人是国家”这句台词受到日本JK追捧的同时，也将原作里安室透的身份和性格彻底扁平化；《零的日常》等相关衍生作品的不断出现使得安室透的这种“战狼式”人设彻底固定化。
这种固定化带来的后果是后续人物塑造失去了可塑性和弹性，《万圣节的新娘》，积重难返的人物塑造充满了拼凑和填坑的既视感。
本应该拥有不同性格的警校五人组，每一个人都只有一种特征被展现出来：松田阵平的临危不乱、荻原研二的男友力、诸伏景光的温柔、伊达航的正直，到了电影最后，上述每一个人的特征都浓缩到了安室透一人身上，而安室透本人的性格早已不复存在，成为名存实亡的傀儡。反过来说，为了填补安室透的人设，或者让安室透代替警校五人组的人气，每一个人的性格塑造都被不同程度的削弱和牺牲了。
这种概念先行的创作成为了《万圣节的新娘》故事的缩影，如同编剧在采访中提到，因为荻原研二殉职的11月7日往前推一周便是万圣节，导演知道后才决定以万圣节为舞台。面对脚本工作中拼凑组合的故事，即使导演满仲劝似乎合情合理地将各个人物的关系相互连接，也难免突出一种生硬感和强迫感，提线木偶般完成自己在故事里的任务。
可以说当今柯南剧场版的创作空间并不是那么活跃，很难说是核心制作团队能力问题，作为粉丝也难以苛求主创团队做深入社会和时代并进行超越的表达。可以说整个日本电影产业的制作大环境没有改变的情况下，就像《绯色的子弹》里拖着万国旗的真空超电导悬浮列车冲撞东京奥运体育馆的镜头一般，最多只有结果展示而没有思考，受到外界干预的柯南剧场版的制作还会处于一个创作团队集体失语沉默的状态。
而在这一点上，同样是长寿IP系列，东映制作的海贼王最新剧场版《ONE PIECE FILM RED》则要大胆许多，启用人气虚拟歌手Ado搭建一个与海贼王世界观“完全不搭”的虚拟世界，亲自操刀剧场版的尾田依然保持着对现实问题的思考和影射，这或许是因为作品在全球拥有无数粉丝，从而具备柯南系列所不具有的全球化视野。
与现实里因为多方掣肘而陷入困境不同，柯南剧场版的娱乐化倾向虽然饱受国内粉丝吐槽“柯学”，却是电影能够收割票房的关键，或者说是当下柯南剧场版为数不多的亮点。
《万圣节的新娘》里安室透持枪飞跃大楼、少年侦探团用床单营救柯南等动作戏桥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新警察故事》等成龙主演的香港电影；
而松田阵平和安室透营救被绑架的外国人、高木化身松田潜入地下组织等剧情，不仅复刻TV版的经典剧情，也是向70年代的通俗日剧《向太阳怒吼》借鉴和致敬。
正如日本电影学者渡边大辅指出，在当下新媒体泛滥的后电影时代，大众与其追求审美（美しさ）不如追求享乐（楽しさ）。这里的享乐并不是指单纯的视听觉的感官刺激，而是指于一种与生俱来的类似音乐韵律的节奏，通过不断规律的重复而获得增幅，从而与他人产生共感。这种享乐主义的盛行对应的是大量翻拍、模仿和致敬人气作品的泛滥。
《纯黑的噩梦》里，安室透和赤井秀一的对决如同机动战士高达里夏亚和阿姆罗的重现，2021年《绯色的子弹》与《闪光的哈萨维》也让通过声优梗让两部作品实现了联动。显然，近几年包括《万圣节的新娘》在内的柯南剧场版，不断通过改写和模仿来达到一种重复享受文本的快乐，并以此进行联动合作，而这种享乐对于海外观众来说无疑是难以体验的。
具体到《万圣节的新娘》里，除了上述的电影桥段的致敬（成龙的电影在上世纪80年代风靡整个日本）《引爆摩天楼》里主题曲《キミがいれば》的再度使用也带有这种致敬经典的意味。首次参与柯南剧场版的菅野祐悟负责的电影配乐在不少曲目桥段的使用上也有着相当高的反复性，通过音乐的反复性让观众对剧情产生身体的共感，在这一点上电影无疑是成功的。
尽管电影依然保持了大场面，但液体炸弹的设置消解了动作场面的震撼力，液体的流动性和契合万圣节主题的粉蓝色火焰也削弱了视觉上冲击效果。同时，减弱了液体炸弹、手榴弹、直升机坠毁时产生爆炸的杂音，高潮部分使用钢琴声搭配音乐桥段的反复，让电影的配乐保持着一种收放自如的克制。
而这种强调与他人共感的音乐和影像，却自《沉默的十五分钟》以来首次在故事层面衬托出一个反超人英雄主义的柯南。电影结尾，俄罗斯的民间组织和少年侦探团的齐心协力阻止液体炸弹的爆炸，而柯南只不过是帅气地按下了腰带按钮。
众人一起解决了炸弹危机
电影里，安室透所代表的公安和佐藤高木所代表的搜查一课，安室透和警校五人组的过去，安室透与柯南，柯南与少年侦探团......那些曾经对立和互相猜忌的群体和人物之间形成了一个互相协作的模式，没有了过往柯南的逆天操作，或许失去了一些大场面的刺激，却让整个故事多了一些人情味。
正如日本社会学家上野千鹤子在东京大学入学演讲时所言：“请你们不要逞强，勇敢承认自己的弱点，互相支撑着活下去。”这种带有些许利他主义的思想，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经被提出，如今在日本成为了越来越多人认同的社会价值观，作为海外观众或许可以极端地称这种思想为“主旋律”，但这种反超人英雄主义的柯南，或许是观众最想看到的，也是最容易共情的名侦探。
【参考资料】1、渡邊大輔、『新映画論：ポストシネマ』、ゲンロン業書、2022年2、2019年东京大学入学典礼，上野千鹤子教授演讲全文（译文）https://user.observersnews.com/main/content?id=1021923、劇場版『名探偵コナン ハロウィンの花嫁』 脚本・大倉崇裕 インタビュー １https://febri.jp/topics/conan_movie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