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能源价格高企将长期化

乌克兰战争爆发以来,世界能源价格暴涨。从2020年初新冠爆发时触底以来,原油价格一直在稳步上涨,乌克兰战争爆发时,油价暴涨了一下,但现在大体回到战前的上涨轨迹。应该说比2021年Q4前还是稍有增速,但变化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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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至今的原油价格走势

换句话说,即使乌克兰战争在今天结束,油价也难以迅速回落。问题是这只是能源价格问题的一半。

对于消费者来说,原油价格比较遥远,加油站价格更加直接。从原油到加油站,一大关口是炼油厂,现在这里成了问题。

炼油技术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更大的问题在于,这是高投资、长回报的项目。自从进入汽车时代,欧美炼油行业就高度成熟。近百年来,旧的产能不断退出,新的产能不断加入,但总体来说,近20-30年里新的产能增加很少,大多还是老马拉车。不断的翻新、技改跟上了产能要求,但老厂毕竟是老厂,跑冒滴漏免不了,翻修越来越麻烦。这和老房子一样,翻修到一定程度,就不如扒掉造新的。

对于老炼油厂来说,扒掉造新的有很多好处:

1、 员工是现成的,连居住小区和服务设施都是现成的

2、 运输体系是现成的

3、 水电气话网是现成的

但炼油厂要扒掉造新的可不容易,不仅地面以上的设备和建筑要拆除,还要按照环保条例清除受污染的土壤,新厂的排气排水也要遵守严格得多的当代标准。在现实中,即使“老厂翻建”,也大多在原址旁边造新的,而不是扒掉原址重建。谁都知道,毛坯房装修比老房子装修要容易。

另一方面,如果还有需要,老房子能住就接着住。但到了没人住,或者水电气、地税使得继续留着老房子不值得、卖又卖不掉的时候,可能就索性空关、断电、断水、断气、门窗贴封条了。再要住人的话,不光要重新连上水电气,拆掉门窗封条,还需要从里到外检修一遍,有的家具也要换新,久置不用的老房子各种毛病都可能出现,老了就是老了,不动它也会自己出毛病。

炼油厂也是一样。美欧很多炼油厂本来就已经很老了,还有继续使用的残余价值,但大规模投资翻新就要看未来了。前几年环保压力很大,欧洲尤其激进,去碳化路线图一个比一个雄心勃勃,弄得石油公司好像人民公敌一样,继续投资采油、炼油显然不明智,现有设施拖到寿终正寝、油枯灯灭才是王道。

从欧洲开始的环保压力也波及金融,大量投资机构、银行缩减甚至拒绝为石油行业融资。这对炼油厂翻新、升级是致命的。没有石油公司有足够的钱可以自己为自己融资。在去碳化大环境下,有这个钱也应该投资到更有前途的新能源或者其他来钱的地方,哪怕投资大麻,也不投资炼油厂。

在这种大环境下,新冠来了,石油需求暴跌,石油公司收入暴跌,这正好是对老旧产能关停的好机会。有些早就该关了,有些可关可不关,现在都关了,人员也下岗了。这不光是减负,也保证留下的状态尚好的炼油厂满负荷运转。炼油厂的收入高,开销也高,只有满负荷运转才保证盈利。在正常年头,年度大修都是争分夺秒的,能早一天开工的话,不惜砸重金也要早一天开工。奖金才几个钱,少开工一天就亏老了。能开到103%的标称负荷,绝不满足于100%,这额外的3%可能意味着今年的盈亏。

在疫后恢复中的加油站价格上涨中,原油紧俏是一部分原因,炼油厂产能落后于需求恢复是另一部分原因,但关停的老炼油厂要恢复可是不容易。一停下来,钢制设备和管道可能锈蚀,橡胶密封件可能硬化,仪表管线都可能自然锈蚀、松动甚至被老鼠咬坏。正常运转的炼油厂要每4年大修的时候,一年前就有专门团队在筹备各种计划、订购各种备件、敲定各种人力需求。重新开工的时候要逐渐加压,设备热身,涡轮机械或者泵机转动磨合。这可不像汽车,一拧钥匙,踩油门就走。

拜登现在急了,直接给美国各大石油公司CEO写信,美国能源部长也在召集各大石油公司,敦促炼油厂增产事宜。但美国炼油现有产能已经95%以上负荷运转了,无法增产了,否则石油公司有钱不赚,谁傻啊!95%不是标定产能,而是算入检修、换产品线(季节性的更换原油来源、增减汽柴油比例、改变燃料油/副产品比例)等,实际上90%以上就在超水平生产了。

现在要已经关停的产能立时三刻恢复开工是不可能的,首先各种安全条例就过不了关,也一时半会招不齐人手。

放眼到更大的大环境,乌克兰战争打乱了世界炼油布局。现在很多欧洲国家开始出口限制,以确保本国供应。但原油和炼制油的价格是最全球化的,限制出口推高国际市场价格,最后反弹到国内市场价格,形成完美的恶性循环。

欧洲炼油能力不足,也不想补足,长期从俄罗斯进口炼制油,便利留给自己,污染和去碳负担留给俄罗斯。但乌克兰战争后,俄罗斯炼制油被制裁了,不仅造成直接的短缺,还加强了各国限制出口的意向。欧洲这一坨大石头精准地砸在自己的脚上。

美国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到墨西哥湾沿岸和南密西西比河沿岸的石化重镇看看,各种老旧和跑冒滴漏触目惊心,比臭名昭著的美国公路、桥梁的现状还要不堪,只是对公众来说,眼不见心不烦。

传统上美欧炼制油互相出口。原油分馏后,总是有柴油、汽油等各种油品。不同的原油、不同的工艺、不同的过程条件产出不同的比例,但各种油品一样也少不了,只是比例的不同。燃料用油永远是大头。传统上,美国燃料重汽油,欧洲燃料重柴油,所以美欧互通有无,美国柴油出口欧洲,欧洲汽油出口美国。限制出口后,这样的互通有无也受到影响,加剧各自的供应缺口和价格上涨。

即使限制出口的死结被解开,各国炼油产能不足的硬缺口依然存在。不管是恢复老产能还是新建产能,都需要天文数字的投资,新建一个大型炼油厂的投资轻易上十亿级,费事好几年,老厂扒掉重建实际上更费钱、费事、费时,加上周边基础设施的新建和翻新,没有几十年的可靠回报,谁都不会碰。但巴黎协议不仅规定2050年碳中和,从现在开始就要逐渐减碳,各国都不敢对此松口,谁来顶风作案?

乌克兰战争会走向哪里,谁也说不好。但即使乌克兰战争今天戛然而止,欧美对俄罗斯的敌意很难消除,俄罗斯原油和炼制油依然难以回到欧美市场,欧美能源价格降不下来,而欧美价格还是主导全球价格的。

另一方面,去碳化投资巨大,更是需要政府补贴才能上路。现在欧美政府进账滑落,出账激增,没钱补贴,加上与新能源设备的主要供应国中国的关系别扭,欧美去碳化过程大概率要显著延长,加长、加重了现有的能源困境。

能源困境是要从加油站外延的。据报道,美国东海岸的汽油消费已经开始下滑,这是汽油价格高企的结果。美国是汽车轮子上的国家,居民出行减少意味着整个经济机器减速运转,对GDP的影响有滞后,但肯定要到来,而且不会小。

另一方面,美国汽车工业近20年全面转向大皮卡和SUV,美国大三已经不生产相对省油的轿车了。福特前些年为省油推出的皮卡V6增压发动机口碑很糟糕,现在大三全线回到大V8,动辄5.7升。再怎么先进的省油技术,大V8永远是油老虎。福特在推出电动F150皮卡,但刚上市,离市场主流距离很远,通用也在努力跟上,道奇要到2024年才可能有相应的产品。

已经很多人在抱怨加油加不起了。难怪,每周的汽油钱高于超市日常刚需的购物开销,怎么能不抱怨?但要是大皮卡和SUV的销售因此而暴跌,像1973年石油危机后一样,美国大三根本没有时间转型。汽车工业涉及的产业和就业可比炼油大多了。

这会引发全面的经济衰退吗?你说呢?

怎么办?嗯,凉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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