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中国古典小说的方式打开《追忆似水年华》

话说那莱奥尼夫人自从做了寡妇,便绝了一切交游走动,每日里只是躺在床上,亲戚里道从京里到她贡布雷的庄上闲住,她也不肯迈出房门一步,逢人便说:“我生来是个禀赋弱的,现如今老爷走了,我又得了这般重的病,真个是身如枯木,心若死灰,天可怜见,哪天这一口气儿喘不上来时,便让我随老爷去吧!”

众人见她说得这般严重,便从巴黎请了几家名医来看,内中一个弗朗士弗太医,其父是拿破仑三世朝太医院的院判,家传的三剂汤药,任你什么疑难杂症,都是药到病除;又有一种悬丝诊脉的本领,巴黎贵戚显宦家的女眷但凡有些不适意,都是请他来看。

那弗太医来到奥夫人床前看了一回,又请了脉,出得莱夫人卧房,还至厅上,一会儿提起正宗老布列塔尼的花毫小楷,一双灰蓝眼珠向上翻着,一会儿把笔放下,拈着髭须,沉吟良久,只是不语。

希尔贝特家人看得心急,便都将眼睛盯在希尔贝特老爷身上。希尔贝特老爷轻咳一声,向弗太医一拱手,道:“先拿三朝时,仆与令尊曾有过数面之缘。那时普贼入寇,仆举家往下诺曼底避祸,令尊正在彼处,准备往勒伯夫大帅账下听用……”

众人见他絮絮叨叨,夹杂不清,恐弗太医不悦,便打断话头,又是一顿东拉西扯,这才问起莱夫人的病情。

弗太医从药囊里掏出一把阿尔及利亚国进贡的犀角梳子,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三绺长髯,这才半唱半吟地说起一大通阴阳五行,君臣佐使,奇正相合的病理药理来。归结起来就一句话,莱夫人许是有病,许是没病;许是病得很重,转眼就要撒手人寰;许是康泰无恙,只需卧床静养。说罢就抄起笔来,在那张雨果笺上开了些补益中和的温补药,便拿了诊费,乘了双套马车告辞而去。

从此莱奥妮便奉了医嘱,卧床不起,连下地走动都少,一切饮食起居,都由领班大丫头弗朗索瓦兹在房里伺候。春去秋来,莱夫人身子愈发弱了,每日里除了让丫头把马赛尔叫到房里,问问功课,用巴黎老玛德琳饽饽拿茶水浸了,喂给他吃,就是听一个叫欧拉莉的妇人在床前陪她聊天解闷。

那欧拉莉原是拉布雷托纳府上的粗使丫鬟,腿又瘸,耳又背,最爱走门窜巷,说长道短,拨弄是非,搅扰得四邻不安,阖府不宁。只有一桩好处,善把外面听来的野老怪谈,小门小户家长里短说与深闺里的老夫人听。老拉布雷托纳夫人在时,专爱听她说话解闷,老拉布雷托纳夫人一死,阖府上下一起将她遣了出去。又因她在府上多年,知道府里诸般阴私,恐她出去乱嚼舌根,因此给了她一笔封口钱。那妇人拿了这笔钱,在贡布雷姑子庵旁赁了一明两暗三间房子,打晃度日。赶上做法事时,便帮和尚姑子做些杂事,平时也帮那泰奥多尔和尚劝捐化缘,到各家檀越处打秋风,收些内眷衣服浆洗。

这日莱夫人正在床上躺着,耳听窗外鸟鸣,思量起过世的莱老大人,不禁悲从中来,又想起前些日子弗朗索瓦兹说起,盖尔芒特家从巴黎请来个昆班,唱了全台本的巴班大戏《茶花女》,更是辗转难测,平添了百般思绪。

正闲愁间,弗朗索瓦兹来报,说是姑子庵巷的欧姥姥来了。

莱夫人正想找个人说说体己话儿,赶紧叫进来,不多时,一个妇人侧着身子走进屋里,一件莱夫人便俯身拜了一拜。只见这妇人身穿黑呢斗篷,头戴系带白色小帽,鹰钩鼻,瘦脸颊,脸上一大片桃红色胎记,正是欧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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