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里的两晋：奇特的男女与骇人的爱好汇集的时代

从三国到两晋，生民涂炭，乘舆播越，魏蜀吴、西晋、东晋、赵汉、前赵、后赵、后魏、成汉，燕代王、高句丽、宇文、氐、羌、段氏、巴蛮……要把所有曾经称王称霸的或大或小的地方封建势力理清楚，还真是得费不少功夫。这段时期堪称中国历史上最为混乱的时期之一，也汇集了太多奇特的人和事。

壹  一生与食物、极品女人关联的晋惠帝

晋惠帝司马衷也算是帝王中的大名人，这位上半生被丑女贾南风欺侮，后半生被同姓王欺侮的皇帝，坐到皇帝位置的初期，其奇葩言论就令他青史知名。

《资治通鉴卷八十三·晋纪五》惠帝元康九年（公元299年）记载：

帝为人戇騃，尝在华林园闻虾蟆，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时天下荒馑，百姓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由是权在群下，政出多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互市。

晋惠帝到底騃不騃（呆）？40岁的司马衷已经在位九年，还说出这种“何不食肉糜（粥）”的混账话，他确实不了解民间实际情况，虽然心地也还算善良。同样是在《资治通鉴》一书里，第八十五卷晋纪七永兴元年(304年)却又评价说“孰谓帝为戇愚哉”？

公元304年，西晋朝廷讨伐太帝成都王司马颖，晋惠帝的王师大败，百官奔走，嵇康的儿子嵇绍拼死保卫晋惠帝，晋惠帝自己脸颊伤了，还身中三箭，却对挺身保护他的嵇绍表现得有情有义，表现勇敢而且善良，嵇绍被杀之时血溅司马衷的衣服，司马衷好久不肯脱掉衣洗掉血迹。我们来看看原文记载：

陈眕二弟匡、规自鄴赴行在，云鄴中皆已离散，由是不甚设备。己未，石超军奄至，乘舆败绩於荡阴，帝伤颊，中三矢，百官侍御皆散。嵇绍朝服，下马登辇，以身卫帝，兵人引绍於辕中斫之。帝曰：“忠臣也，勿杀！”对曰：“奉太弟令，惟不犯陛下一人耳。”遂杀绍，血溅帝衣。帝堕於草中，亡六玺。石超奉帝幸其营，帝馁甚，超进水，左右奉秋桃。颖遣卢志迎帝；庚申，入鄴。大赦，改元曰建武。左右欲浣帝衣，帝曰：“嵇侍中血，勿浣也！” 

嵇绍(253年-304年)和他的父亲嵇康一样，都是颇具风骨的士人。嵇绍其实是与司马家族有仇的，他十岁时父亲被大将军司马昭杀害，后成年后在山涛劝解和举荐下出仕，赵王司马伦篡位时，出任侍中。晋惠帝返位后仍居侍中职，后为齐王司马冏幕僚，司马冏被杀后返乡。长沙王司马乂执政，授平西将军，太弟成都王司马颖执政时被废为庶人。

公元304年司空东海王司马越奉惠帝北征司马颖，征召前侍中嵇绍诣行在，嵇绍为保护小自己6岁的司马衷而死。司马衷饿过了肚了，不知道对曾经的“何不食肉糜”的言论有何感想。而两年之后，惠帝光熙元年（公元306年），“十一月，己巳，夜，帝食饼中毒，庚午，崩于显阳殿”。

司马衷死的时候，一生几废几复的传奇皇后羊献容在身边。羊献容在西晋彻底沦亡后，被汉（前赵）刘曜纳为皇后。《资治通鉴卷九十一·晋纪十三》东晋元帝太兴二年（319年）记载，刘曜曾经问羊献容：“吾何如司马家儿？”羊献容的回答对晋惠帝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

“陛下，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何可并言！彼贵为帝王，有一妇、一子及身三耳，曾不能庇。妾于尔时，实不欲生，意谓世间男子皆然。自奉巾栉以来，始知天下自有丈夫耳。”

司马衷13岁不到就被15岁的极品丑女悍妇贾南风欺侮，形成了极为懦弱的性格，这桩西晋乃至历史上最为失败的政治婚姻，拉开了两晋南北朝的血腥历史帷幕。

贰  残暴、淫荡的嗜杀丑女贾南风

晋惠帝这位戇騃而懦弱的皇帝，自身命途多舛与丑女皇后贾南风有很大关系。而这桩政治婚姻其实是多方政治角力，各自算计的结果。

武帝泰始七年（公元271年），晋武帝的侍中乐安任恺、河南尹颖川庾纯都与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贾充关系不好，贾充故意推荐任恺忠贞，宜在东宫任职，想把任恺赶出中枢。晋武帝司马炎以任恺为太子少傅，而没有解除他的侍中职务。

当时鲜卑树机能祸乱秦、雍一带，任恺趁机进谏应该派贾充去镇抚，盛赞贾充是威望重臣有智略，庾纯也称赞贾充。而贾充为了不被赶出中枢，就促成了这桩几乎彻底毁灭了西晋的婚姻。

《资治通鉴卷七十九·晋纪一》武帝泰始七年（公元271年）记载：

（十一月）贾充将之镇，公卿饯于夕阳亭。充私问计于荀勖，勖曰：“公为宰相，乃为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辞之实难，独有结婚太子，可不辞而自留矣。”充曰：“然孰可寄怀？”勖曰：“勖请言之。”因谓冯紞曰：“贾公远出，吾等失势。太子婚尚未定，何不劝帝纳贾公之女乎！”紞亦然之。

这一年太子司马衷12岁多，还没满13岁，而贾充第二任夫人郭槐养的大女儿贾南风比他大2岁。这场婚姻，虽然贾南风“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但在多人算计下，终于成了司马衷的太子妃，而贾充也留在了洛阳复旧职：

初，帝将纳卫瓘女为太子妃，充妻郭槐赂杨后左右，使后说帝，求纳其女。帝曰：“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氏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氏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后（杨皇后杨芷）固以为请，荀顗、荀勖、冯瓘皆称充女绝美，且有才德，帝遂从之。留充复居旧任。

 

这对奇怪的政治联姻组成的夫妻，妥妥的初中悍女与小学懦弱男生的组合。本来贾家刚开始是想把妹妹刚刚十二岁的贾午嫁给司马衷，可惜贾午短小连嫁衣都撑不起来，于是十五岁的妒悍嗜杀的姐姐就成了太子妃。

据《晋书》对贾南风的记载：

“泰始八年二月辛卯，册拜太子妃。妒忌多权诈，太子畏而惑之，嫔御罕有进幸者。”

除司马遹外，司马衷的潜在子女都是死在贾南风手里的。我一直有所怀疑，司马衷在坐上皇帝位后说出“何不食肉糜”这句话，这里的肉会不会另有所指，他也许被贾南风逼着吃过某些可怜妃子或者自己的骨肉，面对饥荒这个皇帝是不是想到了没粮食吃，而当时确实存在人吃人的残酷事实。

《资治通鉴卷八十二·晋纪四》惠帝元康元年（公园291年）记载：

初，贾后之为太子妃也，尝以妒，手杀数人，又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堕；武帝大怒，修金墉城，将废之。荀勖、冯紞、杨珧及充华赵粲共营救之：“贾妃年少；妒者妇人常情，长自当差。”

其实司马衷与谢玖生的唯一的儿子司马遹，也很令人怀疑是他的父亲晋武帝司马炎与谢玖的遗腹子。据《资治通鉴卷八十二·晋纪四》武帝太康十年（公元289年）记载：

初，帝以才人谢玖赐太子，生皇孙。宫中尝夜失火，帝登楼望之，年五岁，牵帝裾入暗中曰：“暮夜仓猝，宜备非常，不可令照见人主。”帝由是奇之。尝对群臣称似宣帝，故天下咸归仰之。帝知太子不才，然恃明慧，故无废立之心。复用王佑之谋，以太子母弟柬、玮、允分镇要害。

贾南风一方面不允许司马衷亲近其他妃子，一方面把太子偷偷临幸而怀孕的妃子杀掉。而贾南风自己在掌握权柄后，“淫虐日甚，私于太医令程据等；又以簏箱载道上年少入宫，复恐其漏泄，往往杀之。”

这个谢玖是如何逃过贾南风的监管怀孕并生下司马遹的，还真是令人费解，如果司马遹是司马炎的孩子到是说得通。这个司马炎喜欢的聪明孙子司马遹，先被贾南风派出的黄门辈引诱，专门干一些奢靡威虐的事，学的也是在宫中做买卖，手揣斤两这类事情。

惠帝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十二月，贾南风哄骗司马遹入宫，假称诏令强行灌醉司马遹，让他在酒醉迷糊之中抄写下“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等谋反字句，最终废掉了司马遹的太子位。然后在晋惠帝永康元年（公元300年），派人想方设法杀了太子。据《晋书卷五十三•列传第二十三》记载：

贾后闻之忧怖，乃使太医令程据合巴豆杏子丸。三月，矫诏使黄门孙虑斋至许昌以害太子。初，太子恐见鸩，恒自煮食于前。虑以告刘振，振乃徙太子于小坊中，绝不与食，宫中犹于墙壁上过食与太子。虑乃逼太子以药，太子不肯服，因如厕，虑以药杵椎杀之，太子大呼，声闻于外。时年二十三。 

叁  吃人魔王石邃与任性富豪石崇

若干年前读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确实颇为不理解，这人世间哪有那么残忍恶毒，而读两晋史，除了多有军队士兵吃人的记录外，一些位高权重的统治者和富豪也是形同人间恶魔。

《资治通鉴卷九十五·晋纪十七》成帝咸康三年（公元337年）记载：

赵太子（石）邃素骁勇，赵王（石）虎爱之。常谓群臣曰：“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灭，故使朕得至此；如朕有杀阿铁（石邃的小字）理否？”既而邃骄淫残忍，好妆饰美姬，斩其首，洗血置盘上，与宾客传观之，又烹其肉共食之。

后赵是羯胡所创立的政权，石勒还算正常，石虎就一直特别嗜杀而且法令苛刻，这个喜欢吃人肉的石邃，就是石虎所喜爱的太子。石邃在总理后赵政务以后，除了杀自己的美姬，还喜欢率众进出大臣宅邸，淫其妻妾，还曾将美貌尼姑招入东宫奸淫后杀死，并将人肉与牛羊肉一起用大锅煮熟，还将这类食物送给手下，让手下辨别尼姑肉的滋味。

本为晋人的冉闵夺取后赵政权后，“躬率赵人诛诸胡羯，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屯据四方者，所在承闵书诛之，于时高鼻多须至有滥死者半”，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杀伐，也许是各民族都是“乱离人不及太平狗”吧，但尚算和平的江南东晋也相差不了多少。

看看《世说新语》、东晋裴启佚书《语林》（鲁迅《古小说钩沉》辑）的记载，皇亲国戚们除了喜爱奢华外就是炫富与杀人：

刘寔诣石崇，如厕，见有绛纱帐大床，茵蓐甚丽，两婢持锦香囊。寔遽反走，即谓崇曰：“向误入卿室内。”崇曰：“是厕耳。”寔更往，向（先前）两守厕婢所进锦囊实筹，良久不得便，行出，谓崇曰：“贫士不得如此厕。”乃如他厕。《语林》

上面这段是讲石崇家厕所的特级奢华，而每次大宴宾客，石崇喜欢杀美女来劝酒，劝不了酒就杀掉，这操作真的是够任性的。《世说新语》里也有切实记载：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沈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两晋乱自上作，衣冠楚楚者多率兽食人。贾谊《治安策》中讲道：“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令海内之执，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人。”两晋众王强横，门阀林立，这才是祸乱之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