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伊停火：止损容易止恨难

停火来得如此突然，还一波三折、特别混乱。

6月22日，美国轰炸伊朗核设施，伊朗随后回击卡塔尔美军基地，让世界忧心大规模战争一触即发。而6月24日，在一番调停之后，以色列和伊朗相继宣告停火。

就在宣布停火后不久，以色列国防部长卡茨宣布，以军方已获授权，对德黑兰的相关目标展开“高强度军事行动”，理由是侦测到伊朗违反协议向以色列发射导弹。

以至于特朗普指出，以色列和伊朗都违反了他数小时前宣布的停火协议，他对这两个国家都不满意，尤其是以色列。

以伊需要止损 

伊朗与以色列相距1000多公里，自战端开启以来，两国陷入惊人的空中消耗战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矛与盾开始乏力，攻与防不断疲敝。

在冲突爆发头两日，以色列出动大量F-15与F-35等先进战机长途奔袭伊朗，意在打击其核能力、防空能力和反制能力。随后，以色列依仗制空能力转入攻击零散军事目标的阶段，并打击伊朗多地的能源等关键工业设施。

尽管以色列拥有地区最精良的空中力量，但从属性来看仍是战术型空军，擅长短平快的闪电战、科技战和斩首战。不论是战机数量、加油机与预警机数量，还是飞行员人数、维护能力、弹药储备等指标，都证明其无法维持长时间、高强度、远距离的空中行动。

开战以来，以色列发射了600多枚精确制导武器，打击伊朗多地核设施，据称摧毁了三分之一的导弹发射装置，自身损失仅为数量不多的无人机。不过，舆论普遍认为，在以色列战机出动频次大幅下降、攻击性弹药大量消耗之际，却能彻底摧毁伊朗的核设施和极大削弱其军事能力。

虽然伊朗在开战之初遭受较大损失，尤其是众多高级军官在第一时间被袭身亡，但是，伊朗很快就从混乱中恢复过来，新的指挥系统逐渐适应了冲突节奏，并按照既定的战略战术不断反击以色列。其所发动的“真实诺言-3”行动持续进行，用各类型弹道导弹结合大量无人机不断袭击以色列。

面对美国、地区国家的协防和以色列的远程拦截，仍有部分伊朗导弹与无人机成功突入，导致特拉维夫、海法等地军事设施、炼油厂乃至商业中心被毁，并有数百人死伤。

以色列多年来构建的多层次防空体系，在连续高强度作战之后处于拦截弹储备不足境地，并难以在短期内快速弥补缺口。在这种情况下，伊朗导弹的突防概率在加大，以色列将遭受更大损失。

从军事行动的成本来看，以色列每天各类先进武器和防御设施的使用成本，远远高于伊朗发射的导弹与无人机的价值。换言之，就打军事消耗战来说，伊朗未必占据下风。

三方形成“默契”

除军事上各自承压之外，两国亦面临巨大内部压力。

以色列自2023年以来便一直大规模用兵或进行军事行动，使得国家社会始终处于不正常的紧绷状态。从这一点来说，以色列不希望长期陷入对伊朗、哈马斯、胡塞武装乃至黎巴嫩真主党的多线冲突，从而招致更大的国内压力。

伊朗则常年遭受制裁，在发展经济和维护民生上面临巨大困难。此次冲突爆发后，伊朗则在维护政权安全和社会稳定方面遭遇严重挑战。因此，伊朗不得不争取早日停火，为恢复军事实力和稳住内部局势争取时间。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美军于6月22日出动B-2轰炸机对福尔道和纳坦兹核设施投下14枚巨型钻地炸弹，并以巡航导弹大规模袭击伊斯法罕核设施。这是1979年伊斯兰革命爆发以来，西方国家对伊朗发动的最大规模军事行动。美军的亲自下场，旨在对伊朗最高层的抵抗意志产生影响。

不过，特朗普反复强调，此为一次性行为，意在清除伊朗的核能力，并且已达成作战目标。在伊朗不大规模报复的情况下，美国不会继续攻击伊朗。因此，在位于卡塔尔的乌代德空军基地遭受导弹袭击后，特朗普反而在社交媒体上“感谢”伊朗提前通知，进而避免了损失。

由上可见，三方都有意争取停火或无意扩大冲突规模，并不断通过第三方相互喊话。进而，在卡塔尔和美国共同斡旋下，以色列与伊朗终于达成停火，各自实现止损。

美以得偿所愿？

尽管以色列表示“非常接近”实现针对伊朗核计划、弹道导弹和“地区代理人”的三个主要目标。美国也强调，伊朗的核设施已被彻底摧毁。

但事实究竟如何，还需要时间的验证。

就核能力来说，伊朗在过去20年来一直坚持开发核技术，不仅掌握了较为丰富的知识，培养了大量核技术专家，还兴建了众多的核设施，拥有生产制造相关设备的能力。正如有核专家警告称，可以摧毁或破坏伊朗核计划的有形基础设施，但很难甚至不可能消除其所掌握的知识。

另外，尽管美国宣称伊朗的核设施被彻底摧毁，但伊朗反驳称福尔多的大部分高浓缩铀早已被转移到其他秘密地点。这表明伊朗仍拥有发展核能力的关键材料，进而有全面恢复核计划的可能性。

就军事能力来说，在技术和装备大幅落后于以色列和美国的情况下，伊朗一直通过发展弹道导弹和无人机的方式，作为非对称威慑手段。尤其是伊朗国土面积较大、战略纵深较广、人口基数较多，因此始终着力于与以色列或美国打总体战和消耗战。

尽管此次被以色列摧毁大量地面军事设施，但在没有遭受美国和以色列陆上进攻的情况下，众多深藏于地下数百米的导弹和无人机生产工厂和储备基地完好无损。未来，伊朗必将愿意耗费更多资源，强化在这方面的技术水平、生产能力和攻击能力，进而作为维护国家安全的重要手段。

就“抵抗轴心”来说，尽管哈马斯与黎巴嫩真主党遭受重创而自顾不暇，叙利亚政权已经变天，胡塞武装的零星袭击亦无法伤及以色列的根本，但是，伊朗与相关行为体构建的关系网络，要么根植于宗教认同之上，要么来自于以色列与其他组织无法打破的暴力循环。

这一切的根源是中东地区延续上千年的教派纷争，数百年来地区民族部落盘根错节的复杂矛盾，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地区国家身份建构失效、安全架构失衡和大国博弈的结果。

鉴此，未来伊朗仍有意愿和空间逐渐恢复“抵抗轴心”的实力。

脆弱的停火协议

在停火协议生效前，以色列仍在暗杀伊朗核科学家和打击有关设施。以色列还强调，如果未来伊朗试图恢复铀浓缩的话，将再次发起行动予以遏制。

停火协议生效后，以色列声称伊朗再次发射两枚弹道导弹，遂以袭击德黑兰市中心目标作为回应。这表明，停火协议十分脆弱，能否真正得到执行仍有待时间的检验。

事实上，二战结束以来，中东是国家内部或国家间爆发战争与冲突最为频繁的区域。尤其是以色列与其他国家或行为体的矛盾，是地区安全治理成为全球洼地的主要原因。而美国的支持，则是以色列主动或被动进行各类军事行动的主要依托。

不过，尽管频频动武并占据上风，但以色列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安全。

自2023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以色列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已导致5.5万人死亡、近13万人受伤。2024年的黎以冲突则造成4000多人死亡、1.6万人受伤。以伊冲突爆发以来，伊朗有500多人死亡、5000多人受伤。与此同时，以色列也付出了沉重的人员伤亡代价，并在长年的军事对抗中耗费了巨大的财力物力资源。

对抗没有出路，军事手段带不来和平，一味的攻伐只会让更多的无辜民众受到伤害。解决中东各类安全问题，构建公正合理的安全架构，需要地区国家与域外大国共同展现智慧和耐心，通过对话化解矛盾，通过谈判解决分歧争议，进而争取更大和解潮的到来，使其成为地区安全治理的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