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边女主播:净赚20万,我拉黑了榜一大哥
作者 | 久期
来源 | 她刊
“有好几个大哥,为了看我关掉美颜,给我打赏了好几万。”
秋雨站在脱口秀舞台上,微微停顿,对台下观众说,“所以你们今晚赚大了,随便看。”
台下爆发出一阵笑声,但2022年冬天的记忆却没那么好笑。
彼时,26岁的秋雨陷入了反复失业的焦虑中,只有直播公司频繁向她抛出橄榄枝。
底薪五千,她抱着“先试试看”的心态,走进了直播间,成为一名女主播——准确来说,是一名“擦边主播”。
4个月,20万收入。深蹲600次换一个嘉年华,凌晨两点接“大哥”的查岗电话,24小时不间断为“大哥”们提供情绪价值……
账户余额逐渐丰满的同时,她的心理负荷也在与日俱增。
我与秋雨聊了聊,做“擦边主播”的四个月经历。那些看似轻松的陪聊和表演背后,藏着怎样的情绪劳动与自我消耗?当“擦边”成为生存手段,我们究竟该如何看待这样的选择?
成为“擦边”主播
凌晨两点,秋雨没急着睡,顺手点进一位男主播的直播间。
那人是她的邻居,平台定位显示只隔着两百米的距离。直播间人数寥寥无几,男主播说话努力讨好镜头,看上去有点落魄。
秋雨盯着看了会儿,心里泛起一丝怜悯,刷了二三十块钱的礼物,“太惨了”,她后来这样解释,“就图个鼓励。”
几分钟后,电话响了,是她直播间的“榜一大哥”打来的。
“你给别的男人刷钱怎么回事?”
“那是我朋友,直播间没人,太可怜了,刷一点支持一下。”
“你还可怜别人,你拿我的钱去养别人?”
平台的推流机制出卖了她——她看了谁,刷了什么,都被精准推送到大哥眼前。她听着电话那头男人情绪的失控:你以后不许看其他男人,直播PK也不许连到男的,一句话都不能和别的男人说。
大哥骂她,她不敢挂电话。只是一直“哄”着,低声道歉,顺着他的话说:“我看到别的男人就烦,只想跟你说话,他们哪有你好。”
作为一名女主播,秋雨清楚这个游戏的规则:那些价值高达上万礼物不是白刷的。她需要持续提供情绪价值,维系大哥的投入感与占有欲。
“你生我气可以,不刷礼物也没关系,但我希望在直播间能有你的陪伴。”秋雨轻声哄道。
凌晨五点,大哥终于消气。
直播间里的秋雨
对秋雨来说,类似的情绪拉锯战,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回。讨好、安抚、周旋,这些应对技巧她已驾轻就熟。
在成为主播前,她是一名会计。短短两年间,她接连经历了三家公司倒闭的厄运。最后一家公司宣布解散时,秋雨彻底失业。
那时正值年末,是最难找工作的时节。她的简历石沉大海,招聘网站上无人回应她。只有一家直播公司主动发来信息,说在招聘运营。
加了HR微信后,对方翻了她的朋友圈,随即建议她不如试试做主播。
底薪五千,在秋雨老家算是一份不错的收入。她没有立刻拒绝,说服自己试试看吧,就当是一个过渡。
这家公司位于江苏一个三线城市,规模不大,仅有十余个直播间。
公司架构简单:3名运营负责十几个主播,3名HR忙着应付高频的人员流动。
秋雨背影
入职合同当天签完,第二天就得上播。
公司没有任何岗前培训,秋雨只拿到两张印满“话术”的A4纸。“太土了。”秋雨评价道,“像几年前的喊麦一样,全是顺口溜,教人怎么感谢大哥。”
这些所谓的"话术",在她之后的直播生涯中,一次都没派上用场。
公司对主播的直播时长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每天必须完成至少六小时的直播,同时还要达成一万音浪(约一千元)的KPI指标。如果数据不达标,就得加班,直到完成业绩为止。有时整栋办公楼都空了,只剩一个直播间还亮着灯。
直播结束并不意味着工作结束。主播们要配合拍摄短视频,公司的运营团队负责拍摄和剪辑,还有一名化妆师为主播打造合适的出镜造型。
让人意外的是,公司不提供任何账号和设备。
主播得自备直播账号、微信账号、甚至直播设备。为此,秋雨特意办了张新电话卡,注册新账号后,她逐一屏蔽了通讯录里的亲友。
“是不是和你想象中不一样?”她反问我,“你们以为公司会帮主播把一切安排好,其实都是我们本人的号。”
手机直播|视觉中国
第一次开播,秋雨几乎是僵着坐在屏幕前。
有人进来问她多大,是不是新主播,她张口应答,却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她不懂什么是打PK,不懂直播间的互动节奏,只能硬着头皮尬聊。直播间的气氛干瘪又漫长。
她属于那种“没人说话、没人看”的小主播。直播间里常常只有两三个人,运营鼓励她们一对一、一对二的聊天,以此维护真正愿意刷钱的“大哥”。
起初,运营说得轻描淡写:随便聊聊天就行。可很快秋雨发现,真正靠“聊天”是留不住人的。
运营开始旁敲侧击,暗示她穿得太厚,不够好看,建议她去看看别的主播怎么穿——吊带、短裙、黑丝。
衣服得自掏腰包。秋雨在拼多多上淘货,几十块一件,不在乎质量,只要款式过关。公司要求每天换不同的衣服,主播们私下互借,穿来穿去凑数。
不久,公司给她“定了位”。运营发现她穿旗袍时,直播效果最好。不是传统旗袍,而是无袖、紧身,强调身形曲线,配上古典的发型。
秋雨购买衣服记录
每天开播前,秋雨要先发一条短视频,如果观众喜欢短视频,就更可能点进直播间,才会有后续打赏行为。
最初只是跳手势舞,还算轻松。但很快,运营发来的”优秀案例"让规则变得清晰:那些数据好的视频里,镜头永远是仰角拍摄,修长的双腿和纤细的手臂必须占据画面中心。
“不露脸可以,但得擦边”,尺度卡在平台算法的容忍线上。
秋雨不会穿丝袜,指甲总是不小心勾破丝线。当她懊恼时,运营却说,就穿破洞的,性感。
在直播间,1996年出生的秋雨,称自己是00后。
直播时的美颜滤镜由男性运营亲自调整。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哥们”喜欢怎样的脸——眼角要开到太阳穴,脸型拉尖成锥子,皮肤要白,光要打得狠。
现实生活中,秋雨的脸是圆的,但在镜头前,她必须是另一个人。
谁在为“恋爱感”买单?
直播半个月,秋雨遇到了第一位“大哥”。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赚到钱。几千块的礼物,让她的收入超过了公司规定的5000元底薪线。
在此之前,她的直播间是空空荡荡的,有时观看人数甚至为零。有次播了整天下来,收到的礼物额度只有30元。按照平台抽成50%、公司分走15%,主播拿35%的规则计算,到她手里的只有10元。
那位“大哥”自称是残疾人,经历过一场车祸,女朋友因此离去。他说自己很孤独,没有人愿意靠近他、爱他。
秋雨信了。她开始同情他、可怜他,每天不断和他聊天、安慰他、听他讲过去的事,为他打气。
直到有一天,公司里另一个女主播告诉她:那位“大哥”也在她的直播间刷礼物,他们甚至见过面。他并不残疾,车祸的故事都是编的。
秋雨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也是“大哥”撒网钓鱼的主播之一。
“同城直播间”是这些大哥筛选主播的关键。因为“近”,意味着更高的见面几率。
刷礼物,是一场投资;而距离,是他们计算回报率的条件。他们更愿意寻找那些地理位置足够接近、又刚刚起步的主播。
秋雨所在的城市,直播公司屈指可数,大哥们很容易就刷到同一个公司的女主播。
刚入行那阵,秋雨曾真心相信,每一笔打赏都意味着某种欣赏与支持。慢慢地,她发现大哥们也有自己的“话术”,“你是我唯一支持的主播”,“我只给你刷礼物,只喜欢你一个。”
大哥们在不同的直播间里游走,复制那套“只宠你一个”的台词。
电影《受益人》
秋雨逐渐看穿了大哥们那些一成不变的台词,也慢慢练就了属于自己的“表演方式”。
镜头前,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该“懂事”,什么时候该沉默,让位给对方的倾诉欲。
想要成为她的“大哥”,门槛也越来越高。
刚开始不会播,不会聊天时候,有人愿意刷个几百几千,就足以让她感动。后来,她懂得区分价值与姿态。最豪气的一位大哥,总共在她直播间刷了20万。
“一开始给我刷200元也是大哥,到后面给我刷2万,也算不上是大哥了。”她形容道。
在直播间里,主播们逐渐摸索出一套识别潜在打赏用户的方法。
每位观众都有等级标注,那是他们在平台上的“战绩”——充值的金额、活跃度、是谁直播间的常驻粉丝,都一目了然。
等级太低的,大多是路人、“散户”,只看不刷。而等级太高的,则意味着已经有了固定“守护”的女主播,难以撼动。
真正值得关注的,是处于中间层的观众。他们既有消费意愿,又尚未有归属。主播们会多与这类用户互动,展开话题,通过聊天建立联系。
电影《受益人》
这些在直播间一掷千金的"大哥"们,究竟是怎样一群人?
秋雨接触过的“大哥”,有着相似的画像。
他们年龄往往在四五十岁之间,有点钱,但不至于到挥金如土的地步。常见的职业是企业中层管理者,或是自己开店的小老板。这些人经济上尚有余裕,时间相对宽松,日常情感稀薄。
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在婚姻里得不到情感回应。或是早已离异,或是与伴侣分居多年,日常沉默,无人倾诉。
大哥们在直播间刷钱,不是为了消费内容,而是为了买一种“恋爱的感觉”。
主播们要做的,就是学会如何“哄”大哥,给他们提供情绪价值。
这场暧昧游戏,尺度要拿捏到位。
秋雨总结道,既要顺着他们的情绪,回馈关心,又要时刻保持边界感。不能太过亲密,热过头了,大哥就会误以为,自己真有机会能跟主播线下谈恋爱,发展现实关系。
秋雨与大哥的聊天记录
无一例外,大哥们到最后都想与女主播见面。
秋雨对此十分抗拒。她有一套自己的“话术”去应对这样的要求:
“我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就见面啦?我们还没有彼此建立应该有的连接。我们现在还不熟,认识也不久,我想我们充分了解之后再见面。我想呈现最好的自己给你,我现在还不是最好的自己。”
措辞温柔而有分寸,不拒绝,也不答应。始终维持在一个模糊而可控的暧昧区域。
有时候,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复消息时,她就让运营来代笔。毕竟男人最懂男人。
大多数大哥的耐心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如果迟迟看不到进展,他们就会默默消失,转头去下一个直播间,寻找“愿意见面”的主播。
绝望的情绪劳动:深蹲、狗叫、哄人
短短一两个月后,秋雨对直播工作感到身心俱疲。
她打趣说,自己从小就嘴甜,会哄人。但要24小时不间断地提供情绪价值,这种消耗远比她想象得要深得多。
和大哥们聊天,不仅仅是直播那6个小时。下播之后,还得继续在微信上聊天,时常聊到凌晨。第二天一早,她刚一开播,大哥们就准时出现在直播间里。
“我的全部生活都在跟他们聊天,在陪着他们。”
有时候,大哥半夜打来电话。她不接,就一个劲儿打;要是关了机,第二天他就会冲进直播间骂人。
除了与大哥的周旋,还要面对更直接、粗暴的骚扰。
抖音私信里,经常有人直接问:“多少钱出来一个晚上?”甚至有人干脆发来私密照。
她每天早上醒来,打开消息列表,一眼扫过去,能看到七八张这样的照片静静躺着。
女主播|视觉中国
真正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是那种道德上的不安。
“大哥给我刷那么多钱,我却不跟他们谈恋爱,还要和他们搞暧昧……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大骗子。”
最豪气的大哥在她直播间里总共刷了二十万。“对我来说,那是非常非常大的一笔钱,虽然我自己到手只有六七万。但大哥是真金白银掏出来二十万。”
她恪守着行业规则:绝不私下收转账,避免任何经济纠纷。
有时候她实在于心不忍,看着对方一刷再刷,会劝一句:“大哥你别刷了,今天业绩够了。”公司后台立马发来提醒:“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某些时刻,大哥的举动会触到她内心柔软的部分。
情人节那天,秋雨在直播间随口说了一句,我们公司的女主播今天好多都收到了玫瑰花。
没多久,一位才认识几天的大哥,寄到公司一大束玫瑰花,连同一盒巧克力和一张小纸条:“别人都有,我希望你也有。”
那是秋雨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玫瑰花,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回想起来,她的心情依旧复杂。
当心理压力积攒到顶点,公司运营劝秋雨:“不是大哥真的有多喜欢你这个人,要给你花钱。就算没有你,大哥也会给别的主播刷。为什么不把钱装到自己口袋里?”
运营的劝解尖锐却真实。
电影《受益人》
做这一行,也意味着放下尊严,学会接受这个网络世界的游戏规则。
有一次,一个从没见过的大哥突然闯进秋雨的直播间。让她做深蹲,一次600个,做完就送一个“嘉年华”——价值三千元。
那段时间,正好是秋雨的空档期,直播间里没什么人刷礼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在她一次次起身下蹲的过程中,对方不断送出小爱心、小鲜花。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古代戏台上的卖艺女,一边唱戏,一边等着台下的观众老爷往戏台上撒钱。
在直播圈,“PK赛”也是常见的环节。两个主播连线比拼人气,由观众刷礼物决定输赢。
这也是大哥们喜欢的环节:他们既能“守护”自己喜欢的主播不被欺负,又能从胜利中获得某种男性的优越感。
输的一方,则要接受赢家提出的任何惩罚,方式往往猎奇、残酷:喝醋、赤脚指压板跳绳、深夜出去捡烟头,甚至是把一次性筷子夹在大腿之间,然后硬生生夹断。
秋雨至今记得输掉PK后,被要求趴在地上学狗叫。那一刻,她的自尊心被踩在了地上。
秋雨与其他主播连麦
秋雨还是被熟人刷到了,尽管她早在设置里特地屏蔽了“可能认识的人”。
那是前公司的同事。虽然没人当面提起这件事,但她知道大家都在背后议论。最后,他们派了一个代表来试探性地询问。被认出来的那一刻,她感到一阵慌张,没有回应,立刻把他们所有人都拉黑。
2023年春天,随着求职市场逐渐回暖,秋雨做出了决定。她辞去了主播工作,找了一份普通的朝九晚五的工作。
她的最后一场直播,意外成为了打赏最多的一场,就像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得知她要离开,一位常驻直播间的大哥刷了5万元礼物,创下了那家公司当时的单场直播纪录。
4个月的直播生涯,秋雨赚了20万。
最初,收到几十块钱的礼物都能让她开心半天;渐渐地,几百块的打赏也无法让她感到兴奋;到最后,即便是上千元的礼物特效在屏幕上闪烁,她的内心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还是要演出很惊喜的样子,给大哥情绪价值。"她说。
来钱的速度惊人,但她没有半分留恋。
在这短短四个月里,她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甚至失去了正常的消费欲望。人像活在真空世界里,感受不到任何真实的快乐。
将痛苦讲成笑话
一个故事里藏着另一个故事。
对话临近尾声时,秋雨提到,直播赚来的二十万元,大部分用来还了债。
父亲因病去世,治疗期间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开销,即便多是向亲戚借的,她也急着尽快还清,不愿在人情上留下长久的亏欠。
母亲年纪大了,如今靠摆早餐摊维生,早早就得起床张罗,体力和精力都不如从前。家里的担子,无声无息间落到了秋雨身上。
也正因为如此,她在失业那段日子里格外焦虑,最终走进了直播间。
剩下的钱,秋雨给自己买了一辆便宜的车代步。日子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她心里清楚,那段主播经历不属于“正常生活”的一部分,她不愿和人提起。
在那家直播公司,每个隔间里都藏着类似的困境。
秋雨见过为赌徒丈夫还债的宝妈,见过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她们选择这份工作的理由相似:时间自由,来钱快,能兼顾家庭。
停留在那一间间狭小的格子里,已经是生活给她们最宽容的容身之所。
“并不是谁都想赚快钱,也不是谁都甘心做这样的工作。大多数人只是没有更体面的出口罢了。”
很多时候,选择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沉默片刻,她还是认真补充道,希望做主播的女孩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其他出路,早点转行。
电影《受益人》
2023年,秋雨搬到了一个新的城市生活。
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上班、下班、回家,没朋友、没社交。
有一天,她去线下听脱口秀。演出中,主持人和她互动了几句,逗笑了全场。俱乐部老板在后台注意到她,演出结束后找到她,觉得她讲话很有意思,鼓励她上台试试。
为了打发时间,秋雨开始尝试讲开放麦。最初讲的只是些零碎的生活琐事,效果并不太好。
有人问她,有没有什么真正独特的经历。她想了想,把那段主播经历,拿来拆解、重构、写成段子。
她把"大哥"们的故事搬上脱口秀舞台:
“之前有个大哥和我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你这种好女孩了。我说,大哥现在网络不真实了。大哥开始和我玩真实,拍了两张光膀子的照片。”
“其实我的段子也没多大深度,”她坦言,“就是吐槽一下工作压力,讲讲遇到的奇葩大哥,还有公司那些不近人情的规章制度。”
“让大家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去当主播,不是因为拜金,不是因为想不劳而获。如果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我们也想做体面的工作。”
去年10月起,秋雨靠讲脱口秀有了商演收入。
与在直播间不同,站在脱口秀舞台上,秋雨穿着朴素的衣服,基本不化妆,她不会为了工作再去刻意打扮。
秋雨讲脱口秀
某种程度上,无论是做主播还是讲脱口秀,都是在为他人提供情绪价值。
不同的是,反馈不一样。在直播间,礼物的特效映照出的是扭曲的权力关系。大哥给她物质上面的一些东西,获取一种心理满足,而秋雨的精神压力则越来越大。
而脱口秀舞台给她的则是另一种”价值交换”,观众用掌声和笑声为她的创作买单。“我会觉得,哇,自己段子写得好,今天舞台上演得真好。”
相似的奋斗姿态,带来的自我认知却天差地别。
起初,她当主播只是为了拿个底薪,能赚多少算多少;久而久之,也开始盯着数字,想多播一点,再多赚一点。
讲脱口秀也是。刚开始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认识朋友。后来一场场讲下来,她开始不断打磨段子,争取更多商演。
“这感觉很奇怪,”她说着笑起来,“讲脱口秀,多接商演,我觉得自己好努力、好励志,一直在进步。”
“但做主播的时候,哪怕是一样的目标,多赚一点,却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贪婪。”
讲这些话时,秋雨语气轻快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一掷千金的大哥,早被她果断拉黑;昔日的直播同事,有的仍困在狭小的直播间里;她已经还清了所有债务,现在有着一份朝九晚五的正职,周末还能站在脱口秀的舞台上。
生活变得轻盈,她和母亲的日子,也正朝着更踏实的方向走去。
台下观众笑得前仰后合时,没人知道那些段子,曾是她辗转反侧的心结。那些深夜的查岗电话,那些不得不穿的丝袜,那些强颜欢笑的表演,如今都成了舞台上最精彩的包袱。
当痛苦变成笑料,也许就是最好的告别仪式。
除标注外,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点击「她刊」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