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小厂“踏”平国际巨头?

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谁是中国当奥运火炬手次数最多的人?

答案是著名钢琴家郎朗和安踏创始人丁世忠,这两个人都曾有四次传递奥运火炬,郎朗的影响力可以理解,但丁世忠却有些令人意外 ,一名企业家,为什么屡次会和奥运结缘?

事实上,丁世忠背后的安踏已经连续四届成为中国奥运代表团的赞助商了,累计为 36 支国家代表队提供奥运装备。

这个一度被视作 “低端货” 的品牌,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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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 “中国鞋都”—— 晋江市陈埭镇,有超过 2000 家制鞋企业和配套企业,拥有中国最大的运动鞋产业集群。安踏的故事,要从这个小镇开始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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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 70 年代末,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闽粤两省率先放开了私人办厂的限制,鼓励农民 “洗脚上岸”、由农转工,拉开了东南沿海乡镇工业化的序幕。

在地狭人稠的陈埭镇,第一个吃螃蟹的是一位姓林的村民。他在报纸上看到皮鞋很受城里人欢迎,所以就集资开办了全镇第一家鞋厂,第一年就赚到了 8 万块钱。消息一传开,陈埭人纷纷加入制鞋大军,其中就包括了丁世忠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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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年里,这个只有一千多户人家的小镇,竟然诞生出了四五百家大小作坊。起初做的是皮鞋、布鞋,后来随着海外产业链向大陆转移,运动鞋这个新品类进入了陈埭人的视野,不少作坊开始做起贴牌加工的生意。滚滚而来的订单,使得陈埭成为了福建省首个 “亿元镇”。

还在上初中的丁世忠,经常放了学就去父亲的作坊里帮工,久而久之便熟悉了制鞋的流程。可随着镇上的鞋厂越开越多,他发现生意变得难做起来。他意识到,与其坐等订单上门,不如主动开拓销路。于是,这个 17 岁的少年问父亲要了 600 双鞋和一万块钱,独自一人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在北京的前几个月并不顺利。丁世忠前前后后跑了许多商场,没有一家愿意买他的鞋子,原来,这些商场都有固定的进货渠道,他一个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毛头小子拿着没牌子的鞋,根本没人搭理。屡屡碰壁之后,丁世忠想到,不如先将自己的货寄放在商场,等卖出以后再去结款。商场没了后顾之忧,果然同意跟他合作。结果这些鞋因为物美价廉而大受欢迎,寄售的第一个月,就卖出去了 100 多双。

丁世忠信心大增,让家里寄来更多的鞋子,以同样的方式先后打入了西单、王府井等老牌商圈,随后又在一家商场里开了个 “晋江鞋专柜” 的档口,专门做批发生意。四年时间,他不光攒下了 20 万元,更是积累起了丰富的销售经验。

不过,赚到第一桶金的丁世忠并不打算做一辈子批发商。在北京摸爬滚打的这些年,他留意到市面上有不少质量平平的鞋子,就因为印着一个名牌商标,价格就能比晋江鞋高出许多,销量也十分可观。丁世忠由此认为,想要真正从激烈的竞争中杀出重围,光靠销售还不够,最重要的是打造自己的品牌。

带着这个念头,他回到老家晋江,在家人的支持下,创立了运动鞋品牌 —— 安踏,意思是 “安心创业,踏实做人”。

不过,早期的安踏在市场上毫无知名度,主要收入来源仍然是贴牌加工。为了让自家品牌能够迅速打开国内市场,丁世忠决定 “两条腿走路”,同时进行渠道建设和品牌营销。

渠道建设第一步就是 “跑市场”。几年时间里,他实地调研了全国数百个城镇,拜访各地的经销商,最后落地了 1000 多个专营点。不过,由于这些经销商往往同时代理了其他品牌,这些专营点实际大多只是商场里的一个专柜,和其他品牌混在一起,几乎没有什么辨识度。怎么才能让经销商更愿意卖安踏的鞋呢?丁世忠又想到了一个新点子 ——订货会。

1996 年,安踏首次召开订货会,邀请全国各地的经销商来到安踏总部,向他们集中介绍下一年度的主打产品,同时主动下调批发价,给他们留出更多利润空间,并且给予他们指定区域的独家经销权。这一招果然打动了许多经销商,安踏顺势与他们签订协议,作为交换,他们也承诺不再销售其他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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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托于这批独家经销商,安踏开始了渠道整合,将零散的专营点合并升级成为加盟专卖店,由区域运营中心统一管理,经营效率随之大幅提升。很长一段时间里,安踏的平均存货周转天数仅为 20 多天,一双鞋生产出来,不到一个月,就都能被批发走。

在强大出货能力的基础上,安踏本着利他主义,采取了 “慢收快付” 的资金管理策略——快速结清了上游原材料供应商货款,同时适当放宽下游经销商的回款账期,帮助经销商们抵御经营风险。

朋友多了路好走。到 1999 年,安踏的加盟专卖店已经超过了 2000 家,领跑一众晋江鞋企,而后者也开始借鉴安踏的模式,纷纷走上了扩张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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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道建设之外,另一块硬骨头是品牌营销。

当时,最知名的运动品牌莫过于李宁,他本人作为奥运冠军的号召力,是安踏等草根品牌不可企及的。不过这也给丁世忠提供了思路,既然自己不是体育明星,那就请明星来代言。

当时正值悉尼奥运会前夕,丁世忠判断,乒乓球运动员孔令辉很有可能在男单项目上夺金,便打算提前找他代言。然而,高昂的费用令安踏内部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 —— 除了孔令辉本人的 80 万元代言费之外,还需要每年花费 300 万元在央视上投放广告,而此时安踏一年的总利润也不过 400 万元。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豪赌——成,则在同行中杀出重围、乘势而起;不成,则可能资金链断裂、一败涂地。

内部的阻力没有动摇丁世忠的决心,他咬咬牙决定:投!而结果证明,他赌对了。

悉尼奥运会上,孔令辉过五关斩六将,在决赛中以 3-2 击败瑞典名将瓦尔德内尔,夺得男单冠军。他代言的安踏广告也在央视黄金时段频繁播出,高频的曝光让安踏家喻户晓,销售额大增。

安踏的成功引来其他晋江品牌争相模仿。他们一面奉行 “渠道为王”,在三四线城市跑马圈地、密集开店;另一方面则争先恐后地与明星签约 —— 特步签下了谢霆锋,德尔惠请来了周杰伦,贵人鸟牵手了刘德华,在电视上开始轮番进行广告轰炸。特别是 CCTV-5,一度被人调侃为 “晋江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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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请明星、上央视,运动品牌营销的另一个战场在篮球场。

随着 2002 年姚明以状元身份进入 NBA,国内掀起空前的 “篮球热”,央视转播频次急剧增加,无数青少年走上球场,拥有一双篮球鞋成了很多孩子的梦想。就在这一年,安踏签下马刺队的中国球员巴特尔,成为最早进入 NBA 的国产运动品牌。不过由于它当时并没有专业篮球鞋的产品线,这次签约依旧以 “刷脸” 为主,没能引发市场爆点。

专业性上的缺陷,在此后一段时间不断放大。2004 年,安踏与 CBA 签下三年协议,成为唯一指定运动装备赞助商。为了尽量发挥这笔投资的作用,丁世忠想了许多办法,甚至会考虑 “在球员精彩扣篮时摄像机如何最大限度扫到安踏的广告牌” 这样极为细节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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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他还执着于品牌露出时,安踏的球鞋却遭到了球员的集体抵制 —— 原来在球员看来,安踏的鞋穿着不舒服,功能性也比不上耐克等国际大牌。

丁世忠又气又急,但他明白,这是国产品牌的通病,而且也恰恰是安踏率先实现专业性突破的机会。由此,这一时期,安踏走上了技术攻关之路。

丁世忠联系上多家研究机构,建立起全国第一家运动科学实验室,研发出数十项专利成果,并牵头制订了一系列行业标准。针对产品在 CBA 不受欢迎的问题,还逐一测量了 300 多名球员的脚型,以此为基础不断调整球鞋设计,改善球员穿着时的舒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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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形设计和生产加工上,则全面对标耐克,重金聘请海外设计师,并与耐克在华的代工厂合作,共同保障球鞋的品控。

而且,在产品研发过程中,丁世忠关于产品定位的理念也很值得一提。他认为,篮球鞋终究是要卖给消费者的,这就不得不考虑中国人打球时的真实场景 —— 在欧美和中国一线城市,塑胶球场普及率高,以这些地区为主要客群的耐克、阿迪,就会把球鞋弹性作为一项重要的技术指标;但以三四线城市和乡镇为目标的安踏,则要首先考虑如何让用户在水泥地上打球时不扭脚,因而在产品功能性上会更侧重于减震和耐磨。

经过一系列努力,安踏终于能生产出兼顾赛场功能和大众需求的篮球鞋,收获消费者好评的同时,也挽回了它在 CBA 赛场上的口碑。

时间不断向前,08 奥运越来越近。在全民体育热的势头下,运动品牌市场整体快速增长,安踏踩在了时代风口之上,又依靠它出色的渠道运营和精准的大众定位,始终保持在行业前列。2007 年,安踏在香港上市,成为第三家海外上市的中国体育用品企业,也成了李宁身后最有力的追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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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体育热的顶点,毫无疑问当属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李宁手擎火炬跑过鸟巢上空,成为一代国人的记忆,也为作为运动品牌的李宁做了最好的营销。2009 年,李宁以近 84 亿元的营收超越阿迪,仅次于耐克,成为中国市场中的第二大品牌。

有了榜样的力量,又在北京奥运的刺激下,几乎所有的国产运动品牌都陷入狂热,更加疯狂的开店潮到来了。

一时间,在中国数以千计的县城里,不同品牌的专卖店如雨后春笋般疯长出来,全然不顾当地市场是否已经饱和。一条短短数百米的街道,竟能挤下十多个店面,海报贴得眼花缭乱,音响开得震耳欲聋。相比之下,安踏反倒是开店潮里比较保守的一个。

可就在各大品牌还沉浸在这场繁荣中时,市场环境悄然发生了变化。

08 年之后,国人对奥运的热情迅速消退,国际金融危机的后遗症也逐渐浮现。在此情形下,这些运动品牌粗放而盲目的扩张,终于在 2012 年演变成严重的库存危机:从品牌方到经销商,存货在库房堆积如山,存销比一度达到 10:1。用当时匹克一位高管的话说:

那时候即使不生产了,晋江企业库存的鞋子都够全国人民穿四年。

发现问题的经销商,开始进行大规模清仓抛售,甚至有门店打出 “200 元 7 件” 的折扣,只为快速回笼资金。紧绷的资金链向上传导,许多品牌出现了巨额亏损 —— 以李宁为例,2012 年关店数量达到 1800 余家,营收同比下降 24.5%,亏损近 20 亿元,将国产品牌榜首的位置拱手让给了安踏。

但在行业寒冬面前,安踏也不能独善其身。这一年,它的营收下降 14.4%,净利润下降 21.5%,关店数量也接近 600 家。丁世忠明白,自己只是比同行稍微幸运一点,但如果不能改变旧的经营方式,库存危机迟早会把安踏吞没。

但反过来,谁能第一个走出阴霾,谁就能真正坐稳国产运动品牌的头把交椅。

面对危机,丁世忠拿出了老办法——跑市场。从这一年起,他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拉网式调研,每年至少有 150 多天在外,总共实地查看了超过 500 个地级市的门店。最夸张的一次,一天之内就跑了上海、天津、北京三座城市。通过与一线门店的交流,他逐渐找到了这场危机的症结所在 —— 库存危机的本质,是在传统批发经销模式下,生产过程和销售过程的脱节。

当时,各级经销主体只干两件事:从上一级那里进货,再把它们批售给下一级。由于经销商普遍存在着扩张需求,他们往往会选择超量批入,层层加码之下,订单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导致工厂超额生产。而同时,各级经销商又普遍将货品离手视为任务完成,几乎不管更下游的分销情况。这就导致,店铺严重滞销根本卖不出去,工厂又在源源不断生产。等一个个批发订单逐层上浮,等到工厂收到这一信号时已经是几个月以后,而此时零售前线,已是雪上加霜了。

在丁世忠看来,传统的批发经销模式信息不畅,而且太过粗放,已经不符合实际情况。只有尽快向品牌零售模式转型,才能让安踏摆脱危机。为了完成转型,他开始了四项改革措施:

一是控制生产规模,为了尽快降低库存,安踏调整了原有的订货模式,对于一些订单量较大的主打款,一开始只生产 80% 的量,并额外增加两次订货会,根据经销商的动态需求再生产剩下的 20%;而对于一些订单量较小的产品,则采用以售定产的配货制 —— 零售渠道上卖掉多少,工厂就生产多少。

二是精简分销层级,在丁世忠的坚持下,安踏将省代、市代等中间层级统统砍去,只保留门店一级的经销商,同时赋予门店自主订货权限,从而实现分销网络的扁平化。可想而知,这会遭到大经销商们多大的阻力。丁世忠只能不厌其烦地与其逐一谈判,通过低价回购帮助他们清理库存、回笼资金,甚至帮助他们开设档次远高于一般门店的旗舰店,以换取他们的支持。

扁平化的架构,使得安踏总部需要同时对接全国 8000 多个门店。所以三就是提高门店管理效率,安踏为每一家门店都配置了 ERP 系统,以便能够实时收集单店数据,从而实现因店施策、灵活管理。此外,安踏要求总部人员融入到单店管理中,为它出谋划策、提供专业培训;如果单店绩效考核不达标,总部对接人员也要承担责任。这一方案最初选了 300 家门店作为试点,成效非常明显,很快在全国铺开。

四是优化产品设计,安踏从集团长远战略角度出发,专门组建了商品企划团队,以产品经理为核心,打通各部门间的壁垒,让新产品的研发能够紧跟市场风向,保证安踏长期的竞争力。

通过这四项措施,安踏用两年时间完成了渠道改革,实现了从批发向零售的转型,也因此成为行业内第一个走出库存危机的企业。到 2015 年,其销售额首次突破百亿,把包括李宁在内的同行甩在身后,坐稳了国产运动品牌的龙头地位。许多人开始把安踏称作“中国的耐克”。

但对于丁世忠而言,比起“中国的耐克”,他更想要的是一个“世界的安踏”、一个拥有核心竞争力的世界品牌。可愿景虽好,摆在他面前的却有“三座大山”。

第一,是品牌矩阵。大多数国际运动品牌巨头,在主品牌之外,还有针对不同人群、场景和消费档次的许多子品牌,构成一个庞大的品牌矩阵。以耐克为例,它的旗下就包括了专业篮球鞋品牌 Air Jordan、休闲运动品牌匡威和高档时尚潮流品牌 Cole Haan 等。而彼时的安踏,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主品牌,各种不同的产品只能一股脑儿地往上堆,品牌调性十分混乱。

第二,是品牌升级。国际品牌一直都处于较高的价格区间,同一家代工厂生产出来的球鞋,耐克的定价是安踏的三倍多。在很多消费者眼中,国产运动品牌就是低端廉价的代名词。可一旦有品牌试图提价升级,又会立刻遭到消费者的抛弃,当年换标失败的李宁就是前车之鉴。

第三,是海外渠道。想实现全球化、成为世界的安踏,这一点必不可少。但国际市场的零售环境与国内不同,特别是在美国,渠道长期由连锁零售商把持,它们在美国市场中的话语权极大,就连耐克都要让其三分,更不用说海外渠道几乎一片空白的安踏了。事实上,出海一直是安踏的弱项,其海外市场收入占比长期不足 1%,距离行业出海领头羊匹克的超 20%(2013 年),差距十分明显。

面对三大挑战,安踏选择了循序渐进、逐个击破。

第一步,是建立品牌矩阵。早在 2009 年,它就已经布下了第一枚棋子——收购 FILA 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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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A 是一个来自意大利的中高端运动品牌,一开始的风格偏向青春时尚,后来为了同耐克等品牌竞争,开始转向专业运动。它从 2005 年起进入中国,然而由于母公司经营不善,三年多来只在国内开出 50 家门店,年亏损达 3200 多万港元。2009 年 8 月,安踏斥资 6 亿港元收购了 FILA 在中国的商标使用权和专营权,这也是晋江品牌第一次国际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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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舆论最初并不看好,不仅是因为 FILA 自身连年亏损,更是因为安踏从未有过国际品牌的运营经验。因而在收购之初,安踏就围绕 FILA 的品牌定位做了一次市场调研。结果显示,运动时尚品类在二三线城市的中产消费者中有着相当大的需求 —— 他们普遍想要一款既足够体面又足够休闲的衣服,既能 hold 住高端商务场景,又能让人看起来年轻有活力,而这无疑是 FILA 的潜在市场。

在安踏的一手推动下,FILA 启动了 “回归时尚” 战略——剔除了大量专业运动的产品线,将资源重新集中于运动时尚。

在产品设计上,FILA 聘请韩国设计师团队,一改原本欧美街头风的设计理念,推出了许多适合亚洲人审美的新款式,同时使用高级面料和精细裁剪,力求摆脱运动服饰的 “塑料感”。许多消费者对 FILA 的第一印象,就是它穿起来真的很舒服。

在品牌营销上,FILA 先后签下高圆圆、张艺兴等流量明星,同时频频与知名艺术 IP 联名,树立起优雅潮流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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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渠道管理上,丁世忠对门店稀少、经销商话语权低的 FILA,采取了比安踏主品牌更激进的改革:用三年时间,将门店经营权从经销商手中一一收回,在行业内率先实现了全直营,直接把控所有门店的装修、陈列和服务。

通过 “回归时尚” 战略,到 2014 年,FILA 扭亏为盈,此后业绩一路高涨,门店突破千家,利润率更是赶超安踏主品牌。这次收购也成为与吉利收购沃尔沃一样的经典范例。

有了 FILA 的成功经验,安踏在海外并购上的步伐明显加快,先后收购了日本滑雪运动品牌迪桑特、韩国户外运动品牌可隆等,开始补齐专业运动品类上的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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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 2019 年,安踏实施了它迄今为止最重量级的一次收购——全资收购亚玛芬体育。

如果这个名字听上去还不是很耳熟,那么它旗下的品牌始祖鸟,绝对是近几年里运动品牌界最炙手可热的宠儿。火到什么程度呢?它的一件龙年限定冲锋衣被炒到 24000 元,进店要排长队的情况已屡见不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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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安踏收购之前,始祖鸟其实是挂在户外用品专卖店里的纯专业装备,跟时尚并不搭边。

当时正值 “户外热” 兴起,以冲锋衣为代表的 “山系穿搭” 走入公众眼帘。面对这股风潮,是让始祖鸟继续走纯专业路线,还是让它进一步向大众靠拢呢?

安踏高层判断,这股 “户外热” 的本质,一开始并不是户外运动本身成为主流,而是人们在越来越卷的社会氛围里,对 “有钱有闲” 的精英中产生活的想象和向往。换句话说,冲锋衣火,不是因为它是专业的装备,而是它代表了一种生活的品味。

意识到这一点的安踏,和之前重塑 FILA 一样,也开始对小众专业的始祖鸟进行品牌重新定位,朝着轻奢路线迅速启动了大刀阔斧的品牌升级之路。

它在一二线城市的高端商圈里大举开店,和 Gucci、Chanel 等老牌奢侈品为邻;还在 2000 元一晚的松赞香格里拉酒店里开了一间山地课堂店,在寸土寸金的上海静安寺开了家四层楼的 “始祖鸟博物馆”。同时以限量发售制造稀缺性 —— 所有这些操作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始祖鸟和高端生活方式紧紧捆绑在一起。

果不其然,始祖鸟迅速在中产阶层中流行开来。国内会员人数从安踏刚接手时的 1.4 万名,狂飙至 2023 年的 170 万名,成为和钓鱼、茅台齐名的 “中年三宝”,甚至成了一些人身份认同的象征。

至此,安踏通过并购,在大众运动、时尚运动和专业运动三大门类都确立了自己的核心品牌,构筑起层次分明、受众广阔的品牌矩阵。接下来,安踏将要面对的就是第二座大山 —— 主品牌的升级。

早在 2014 年,当时刚刚走出库存危机的安踏就已经启动主品牌升级战略,成立了集团第一个独立事业部 —— 篮球品类事业部,为的就是要以篮球业务为突破口,建立起专业的运动形象、实现品牌升级。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一个必须攻下的堡垒 —— 世界篮球最高殿堂 NBA。

此前,安踏在 NBA 的表现一直不温不火。早年,李宁签下 “大鲨鱼” 奥尼尔,推出 SHAQ 系列,火爆一时;匹克则签下火箭队主力巴蒂尔,总共为其推出了 9 代签名鞋。与之相比,安踏签下的却是巅峰已过的弗朗西斯 —— 这位姚明昔日的老大哥,在 2007 年 11 月万众瞩目的姚易对决中,没有捞到一分钟的出场时间,此后更是丑闻不断,直至淡出赛场。这笔被寄予厚望的签约就此宣告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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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时过境迁,这一时期的 NBA 与十年之前已是天差地别:姚明因伤退役,易建联也已回到国内,围绕中国元素进行营销已成过去时。安踏必须寻找一位新的代言人,既要足够年轻、能保障双方长期合作,又要具有球星潜质、能体现出品牌的专业性,还得拥有足够的中国观众缘、能在国内展开深入营销。几番衡量之后,徐阳选中了金州勇士队的克莱・汤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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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几个赛季里,他表现出了惊人的投射能力,而他酷似佛祖的长相在国内球迷看来也颇为亲切。2015 年初,安踏以一纸 6 年长约签下汤普森。同年,他就以球队二当家的身份帮助勇士夺冠,开启了四年三冠的王朝时代,安踏的品牌声量也随之水涨船高。

产品端也没闲着。当年年底,克莱・汤普森系列球鞋 KT 一代问世,定价 499 元,大幅突破了安踏此前的价格上限。不过这并没有劝退消费者 —— 随着汤普森穿着这款鞋创下单节 37 分的历史纪录,各大门店里的 KT 一代被迅速抢购一空。此后,安踏团队对 KT 系列进行了多次迭代改良,并邀请汤普森本人参与设计,甚至以他的爱犬为灵感推出了专属配色。而汤普森对安踏的用心也是投桃报李,出席各种活动时总是身穿印有安踏 logo 的衣服、帽子甚至是拖鞋,为安踏刷足了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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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汤普森的影响力,安踏开始进行更具野心的尝试,推出属于自己的篮球赛事 IP “要疯”。

这是一个涉及 12 座城市的民间街球巡回赛,各路草根高手同台对决,最终实现和汤普森中国行的联动。这是国内运动品牌首次聚焦民间赛事,安踏希望借此打开注重实战功能性的专业市场。在产品端,安踏顺势推出 “要疯” 系列球鞋,围绕外场街球场景做了许多针对性设计,获得了各路街球大神的广泛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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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性受到认可,意味着品牌高端化的初步成功,也意味着安踏真正具备了向耐克挑战的资格。而第一封挑战书,就是签下曾经耐克旗下的超级巨星凯里・欧文。

欧文是 NBA 中球风最为华丽的球星之一,同时也曾是耐克的摇钱树,其签名球鞋拥有共计 26 亿美元的销售额,雄踞现役球员第二。双方自 2022 年底终止合作后,无数品牌盯上了这个香饽饽,安踏自然也在其中。与核心高管多次飞赴美国与欧文会面后,最终在 2023 年 7 月成功签约欧文。

在这次签约中,安踏给出了满满的诚意,除设立个人产品线之外,还为欧文专门开辟了 CCO(首席创意官)的岗位,使他成为高管团队的一员。此外,还赋予了欧文招募和签约 NBA 球员的资格,以便他扩充个人品牌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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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带来的欧文效应立竿见影,在中国市场,安踏超越耐克,问鼎 2023 年销售额榜首;而在大洋彼岸,安踏的月度市场份额飙升 600%,欧文的 KAI1 签名鞋发售几个小时即告售罄。

品牌升级的道路任重道远,最后的一座大山是 —— 海外渠道。

欧文代言后的火爆情形也引起了美国零售商的关注,运动消费品零售巨头 Foot Locker 主动邀请安踏入驻,并为它提供了高端店面 Home Court 的专柜。在此之前,这是只有耐克等六家品牌才拥有的 “特权”。徐阳将此视为撬动美国零售体系壁垒的契机,他说:

当这些国际连锁零售商给了你一个板墙,给你放 10 双鞋的机会,你只有一次机会。只有成功了,未来才会有更多长期的板墙位置给到你。

除了大零售商,安踏也通过在东南亚地区的试水,逐渐摸清了海外开店的门道。美国首家直营店预计今年就将开业,这将是它全球化之路当中另一个关键性的节点。

当然,不管是品牌升级还是全球化,安踏都还在路上,还远远谈不上抵达。但创业四十多年、市值 2600 多亿港元的安踏,已经是中国运动品牌和纺织服装行业中遥遥领先的第一名,是李宁市值的六倍以上。这个来自小镇的企业创造了奇迹。

客观来讲,安踏同世界第一的耐克之间还存在着不小的距离。它不仅关乎销量、市场份额和产品技术力,更核心的是这个品牌所经历的价值沉淀 ——1972 年成立的耐克在它漫长的企业史中,见证了一位又一位巨星的传奇生涯,陪伴了一代又一代青少年的成长,把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生活方式,甚至是流行文化符号,通过它的产品推广到全世界。在这一点上,1991 年成立的安踏依然还只是耐克的学生。

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在安踏身上有着另一些连耐克都不曾拥有的气质。这是一种渊源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第一代企业家的草根之气 —— 它们也许没有突出的技术、广阔的人脉、雄厚的资金,他们有的只是跑遍全中国的足迹、重复千百次的谈判,和支撑他们走过一场场危机的乐观与坚韧。在此基础上,他们有了市场的洞察力、产品的创新力和品牌的竞争力。这样的故事不仅发生在安踏、发生在晋江,也发生在四十年来中国渴望摆脱贫穷、改变命运的每个地方。

如果你要问我,安踏的故事里最打动我的是什么?我会说,那是丁世忠为在水泥地上打球的中国孩子做一双属于他们自己的鞋。事实上,无数个像安踏这样的草根企业,又何尝不是从水泥地上起跳,一次又一次,奋力拉近自己和天空的距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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