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摇身变成全球化,却没算到中国崛起(之六)

再次声明,当时的想法很粗糙。不过觉得与今天的形势似乎还是有某种呼应,特别是文中引了几位西方“人才”的“观点”,相当主流,而我国人民一向不大注意,因此奉上供参考。以下原文:

 

在《尼尔·佛格森:应该让“中美国”继续下去》中,据佛格森讲:“而福山则认为全世界所有的国家,包括中国,在冷战后都将皈依西方制度,所以大家可以期待走向一个世界。”如果真是这样,那美国思想界的卡列宁——福山,竟也和《成吉思汗》里的皇帝拥有同一个模式的政治理想呢。

殖民主义与奴隶制、屠杀等等联系在一起,太过丑恶,所以到了二十世纪下半叶,遭到了一致唾弃。于是,西方的能人们将帝国主义与殖民主义剥离开,然后对帝国主义理论加以教条主义的发展,把对帝国的狂热推向极致,在这些人那里,帝国实际上已经取代了上帝,承担起了上帝的意义,也拥有了上帝的特征。他们把帝国主义理论演变成了帝国神教,而且是一神教,只有唯一一个神那就是帝国,他们是些原教旨帝国主义者。

帝国神教又分两个教派,一派口口声声直呼帝国,另一派则换上各种仿佛是新名词、新概念甚至新思想的东西,把陈旧的俗套换个新面目。

西方的专家学家们发明了无数的精美说法,能把帝国这个词掩盖得那么好,把它做出那么多的变形,将它描述成那么不同的样子,完美达成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很多人都看不出来那就是帝国主义,还以为真有什么新东西。像我这个完全在另一个思想系统里长大的,在反帝反殖民的教育里长大,屡屡被这些知识分子的无耻震惊。

智库们发明的替换词缤纷得很,“两极(bipolar)”、“单极(Unipolar)”、“超级大国(superpower)”、“强权(great  power)”都很好使,甚至还有“美国和平”,但苏东解体后,到目前为止,最好使的是“全球化”

2017年1月,川普折腾“美国第一”,《阿拉伯新闻报》英文网页上发表了系列评论文章。我随手搜出三篇涉及中国的文章:

那个提出“金德尔伯格陷阱”的约瑟夫奈(看报道他最近刚刚去世了),《阿拉伯新闻》上登载了他的一篇文章,就叫《金德尔伯格陷阱》,其中就这样讲:

“马歇尔计划的智囊建构师、后来在MIT任教的查尔斯·金德博尔格曾经论辩说,1930年代那灾难十年的原因在于,当美国取代英国,成为最大的全球化强权之后,却未能成功地接过英国提供全球性公共福利的角色。结果就是,全球化体系崩溃成了衰退,屠杀和世界大战。今天,中国作为一个成长中的力量,它能帮助提供公共福利吗?”

作为一个有着两次鸦片战争记忆的中国人,真的震惊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耻。

该网还有一篇纽约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努里奥尔·鲁比尼的《美国和平的终结?》,文章教导大家:

  “(川普的获选)同时也可能兆示着美国和平——二战后由美国及其盟友建立的自由贸易国际秩序和共享的安全——的终结。

   美国领导的全球秩序保证了70年的繁荣。它立基于贸易自由主义的、市场导向的制度,日渐增长的资本流动以及适度的社会福利;并依靠美国在欧洲、中东和亚洲提供的安全保障为支持,美国通过北约以及其他各种盟友形成这种安全保障。”

《阿拉伯新闻报》还转载了法新社(AFP)上署名本杰明·卡尔森的一篇文章《中国随时准备宣布自己是自由贸易的拥护者》,   其中介绍说,北京大学的一位教授迈克尔·佩蒂斯(原文——Michael Pettis, professor at Peking University)在其分析中认为:

“换言之,美国退出全球治理的后果,不太可能是一个有秩序的、建立在规则之上的全球贸易体系,并且就在这个体系里,完成领导权由华盛顿到北京的转移。”

文章中说:“据他认为,相反,是回到贸易冲突和各国皆采用坑死你邻居政策的、前布雷顿森林时代。”

  五年前,我在阿布扎比的商业中心逛书店,特意挑了一本《世纪之争(The Contest of the Century)》扛回来,作者戈夫·戴尔(Geoff Dyer)著书时是《金融时报》记者,书中有这样的说法:

“对达沃斯流派的乐观主义者来说,全球化改变了国际政治,创造了一个经济上彼此连接、彼此依存的网络,足以防止任何国家想要捣乱把船弄沉。(10,Penguin Books,2014)”

这不还是“keep  people  in”、“你是我的……”吗?

关于中国的改开,中国最近几十年的发展,我们认为是“开放”、“与国际接轨”、“努力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引进外资和科学技术、建立出口导向的加工业和外向型经济、全方位学习和引进西方先进文化……总之,完全是一个各种意义上的独立和自主的实心儿主体,在与世界“交流”。

在西方,乃至国际上,当然有一派理性的观点和我们趋同,至少在明面上,赞同中美之间、中国与其他国家地区之间是平等的关系。

但是绝大多数中国人浑然不觉的是,其实西方世界还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把中国整合到美国领导下的帝国结构中去,只不过这个结构有时改名唤作“全球化”、“自由世界”等等。也幸而大多数同胞浑然不觉,否则会大惊失色,因为在我们看来,这叫“亡我之心不死”!

 在过去二十年来,西方智者类似“美国以及西方不要采取打压政策,而是鼓励中国各方面合作(包括给与最惠国待遇),通过这种途径让中国最终进入西方建构的世界秩序,并且改用西方价值体系(美名曰普世价值),最终形成宇宙的大和谐”的主张,在媒体上是屡屡出现的。

《世纪之争》就反映了这一观点,该书作者犯了和《成吉思汗》编剧一样的错误,由简单的历史结果,倒推历史进程,没有仔细去了解历史资料,而是按照自己的愿望,整理出一个关于历史的版本:

“有两个事件打造了目前的这个全球化时代,而毛泽东都是其中心人物。第一件是他在1972年会晤理查德·尼克松,为中国重新回到(re-entry)国际社会中铺平了道路。第二件是他的去世。”

这话里的白人中心主义真是让人很难保持心平气和。1972年的中国就在国际社会中啊!是在第三世界!20世纪的反帝反封建运动也是全球范围的啊,也是塑造了我们今天的时代啊。当时的中国只是不在你们西方主导的资本主义社会里而已,只有你们的社会才算国际社会,真是脸大。

所以,鬼个全球化啊,就是又一轮技术革命后的新形态的帝国主义而已!

该作者继续曰:

“……在中国行进在改革道路上的这三十年里,北京和华盛顿双方都在经济整合(intergration)方面下了战略上的巨大赌注。中国感到,要想发展自己的经济,它需要通向美国消费者和技术的进入门径;美国则决定,让中国处于全球化经济的内部(inside)而不是外部(outside),能让全球化经济变得远为茁壮。”(该书6页)

大家评评理,这段说法是不是就是《成吉思汗》里的情节!

电影里,皇帝和男主也一样都在对方身上下了赌注。皇帝有胆识有魄力,他赌的是男主对帝国有用,而且最终能整合进帝国统治集团当中,成为帝国机器的关键零件。男主则赌的是委身事大、忍辱含愤能让他学习先进文化,获得文明提升。

皇帝还真赌赢了,因为真的收获到了他希望的结果。当然男主也赌赢了,变成了文明人儿。如果男主不是胸怀大志的话,他可以今后在帝国内部有里有面儿地活得很滋润,皇帝对他会越来越优待,那就是happy endi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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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恩受封为帝国一等荣恩亲王之后,夫妻俩的床上铺盖都是金色(此处按北京土音,发音为“骰”,shai第三声)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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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一下当年关外新婚夜的物质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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孛儿帖在关外时穿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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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为帝国一等荣恩王妃时穿的睡衣,腰缠着大金链子,链头还有镶珠大金坠子。

 

然而,在欧美精英看来,呀,现实真跟老电影一样,中国还真是胸怀大志呢!

于是,今天的欧美右派真的像那个皇帝一样,很受伤。他们用阴谋论来自虐,把中国脑洞成电影里男主的情况儿,当年从“进入”他们的西方体系的一刻起,就怀着想毁掉这个体系的心。(本文作者按:这又是我作为新中国成长起来的人的误会,那部影片我反复看了很多遍,才看明白,影片里的男主绝对没有毁掉中华帝国的心,相反对帝国无比忠诚,一种灵魂里的忠诚。)

2020年11月28日,《阿拉伯新闻报》官网上,中东学者扎伊德·M·贝尔巴齐的《短期的美国政策有可能把世界领导者地位输给采用长期政策的中国》就把这种心态表达很淋漓。文章告诉读者:

“ 40年前,邓小平鼓励他的人民‘藏起你的力量,等待你的时刻’(即韬光养晦)——而国际社会只是到了现在才明白这个策略的冲击力。

虽然在这方面的一切努力无疑都是可贵的,但是,刺眼的要点在于,西方刚刚才醒悟到中国带来的威胁,而北京的决策者们早已存了几十年的心,要铲除‘后1945’的全球既定形态了。

 国际决策者们花了很长时间试图把世界的各种经济形式整合到一起,其途径是通过互相依存,同时,在一个看起来似乎无法阻止的进程当中,扩大美国在世界领导权上的权限。然而,自由市场式资本主义的匆忙输出,对中国领导人来说,却只是在能从中获益的情况下才会乐意采用这个模式。

2001年,当中国加入WTO的时候,人们以为,将这个民族纳入国际体系的大业已经成就,因而欢呼不已。事实上,中国的决策者们在玩一个长期的游戏,而仅仅将之视为通向超级大国道路上的一步而已,其最终的奖励乃是掌控一条条国际供给线路。”

这种按照今天的暂时局面,反向推导事情的过程,给历史随便加戏的做法,看来竟是西方精英——以及中东等发展中世界的西化精英——的普遍习惯。

 可是中国这方面,很多人傻乎乎地以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是各国家、每个人都相信的“普世价值”呢。中国GCD又格外英武,1950年就带着中国人民跨过鸭绿江去打美军、打联合国。据说中国是联合国成立后唯一打过联合国的国家?

所以中国从来没感觉过曾经被谁拥有,也不认为自己是“谁的”,因此浑然不觉此刻有谁在失去。

 

补言:

为了写这篇文,我必须反复看这部奇葩影片,没想到不断有新收获。

男主和皇帝谈判由他带兵出去打仗那一场,因为男主的愿望就是出关,带着族人回故乡,开展统一大业,所以,我想当然地以为,皇帝担心的是,一旦让他带上兵出长城,他就一去不回头了——拜拜啦您呐。谁想仔细一听才发现,对话远为血淋淋、赤裸裸,非常紧张,皇帝担心的是,他带着兵转身变成侵略者!

我们的脑子看来真跟不上他们,在这方面真的不敏感,不往这方面想。

但是,如果假设这是一部架空电影,按照剧情自己的逻辑看,按照现实主义剧作手法来看,这是一段非常高级的戏,各方面全都技艺精湛。台词超级棒,导演对于节奏、人物关系、人物心理等等都演绎得特别好,两位演员也都一级水平。

在我这里,最精彩的是“how much”那一段。

大致上,戏是这样的:

皇帝把男主和甘灵叫到内室之后,照例他那一套文化优越的表演,持续对男主进行精神碾压。

但男主经过这几年,已经不同了,进步很大,进步很快,学会了骂人不带脏字,能够典雅而幽默地反唇相讥,段位很高地、让人抓不到把柄地,也用语言打击皇帝。

像皇帝示意他坐时,炫耀文明人的精神境界,说:

“当出现灾难情况时,我就是这样(靠绘画)来放松的,我发现绘画有舒缓情绪、让人放松的功能。”(大意)

铁木真立刻跟了一嘴:

“我能看出来,您画得非常之好,(从画案上画到一半的画)一看您就不是初级阶段(的水平)。”

皇帝明显明白他的意思,有点翻眼白他,但没真介意,而是说了很冠冕的话,而且还有带着教男主做人的意思,好像大意是说统治者必须习惯灾难云云。然后照例乔张乔致,说:这个米酒是特别的口感精细,我给你倒杯酒呀?

男主说:我宁愿喝茶。

接下来很有意思,为了进入真正的谈判,双方忽然少有的客气起来,而且比着说繁复、矫饰的宫廷风格的语言。男主表现得很恭敬:

“我真的无意冒犯您(大意),陛下,我是不允许我的手下喝酒的,大概率您已经听说了。”

其实这话还是带着“我清楚你在掌握我的动向”的意思。

于是皇帝立刻把宫廷风上升了一个段位:

“是的,我是听说了,如果我的好奇没有过分冒犯到你的话,为什么呢?”

男主说:因为我就是让他们为今天这样的日子做准备的。

皇帝:啊?请继续说。

结果男主刚开口谈想法,就被皇帝打断。后者又开始玩精神碾压,兀自低头运笔作画,同时大谈艺术,什么诗,诗人水平高低,哪位前朝大诗人云云(好像是这样)。最后来一句:“你明白吗?”

男主无奈地听了一会儿他没完没了的扯,终于燥了:如果你肯听我说说话,你能省不少时间!

特别棒的是,皇帝完全没有被惹到,而是非常冷静地说:“噢,你有什么要提供的吗?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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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莫利不愧是大演员,此刻他手上动作花花哨哨,脸也转来转去,形体上很热闹,但双眼是冰冷的,没有一点热度,同时,眼光很明亮,很有穿透力,也很坚决,稳定,显得特别有格局。——忽然,他不再是那个傲慢,讨厌,废话连篇的家伙了。

接下来,无需过渡,双方的语言风格变了,都变得简洁有力,直捣主题,没有了宫廷做派的矫饰,不但没废话,连废词都没有。

男主:那些满族入侵者,你应该尽快消灭他们。

皇帝:很不幸,我的军队已经溃散了。(好像是这个意思。)

男主:我可以提供给你另外一支。

皇帝:蒙古人?

男主点点头。

出人意外的,皇帝立刻简洁地问:“多少?”

这个皇帝变了画风,反而让男主不习惯,而且男主有点敏感:“你是说钱吗?”——因为皇帝只要一见他就PUA他,让他感觉很糟糕,在内心已经产生了自我贬低,低估了自己在皇帝那里的分量,以为皇帝非常看不起他。因此,此刻以为皇帝又在小看他,认为他不开眼,贪财。

皇帝却暂时放弃了那个缺德的欺负人游戏,很直接:你有多少士兵可以投入战斗?

这时,导演的阐释非常棒,奥马尔·沙里夫也非常到位——男主定睛看了皇帝一秒。这对男主是个非常意外,近乎震惊的时刻。他发现自己以前全是误会。首先,皇帝并不是像他以为那样看不起他,不是的,他全搞错了,真相是另外一回事。他开始反应过来皇帝在干什么了。第二,他忽然看到了皇帝的真面目。

从第一次觐见起,皇帝总是矫揉造作,傲慢,说着各种花花哨哨的话,炫耀文明优越感,永远在招讨厌,也没见到他干什么正经事,还挺荒淫,特别像个多余的废物。男主就骂他是“花孔雀”,这也是男主这些年对皇帝一直的定位。

但是,此刻,男主突然发现,皇帝的那些废物做派都是表演,都是掩饰,也许他乐在其中吧。意外的,这个厌物的内核完全是另一样,那才是真正的他,气局阔朗,又冷酷又冷静,运筹帷幄,纵横捭阖,细大不捐,是高阶的政治家和高阶的全能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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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定睛的一秒。这个剧组全是人才,服装师把潘金莲她们流行过的“蜂赶菊”纽扣加以艺术夸张,去掉中间的花卉,单留一对相向的金色超大蝴蝶,装饰在男主的翠蓝袍上。

顺着这个剧本自己的脉络说,让男主看穿皇帝的本质,对帝国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男主当年那么朴野少见识的状态下,在长城脚下没一会就说出了“胖过头儿的熊群不是狼群的对手”,他这样的人,一旦看穿了一件事,就能看穿一连串事。

其实,从他说出那句话起,在帝国的利益来说,就该立刻杀了他,永绝后患。

但是皇帝和甘灵这些老道的帝国精英太自信了,觉得他到底是个小东西,能够控制得住。

此刻,男主也真是成熟了,他定睛了一瞬之后,好像没有任何事发生,开口说他有多少人马。

皇帝听了眼珠转了一下,就这么一瞬,已经像计算机一样做了运算,把各种综合数据过了一遍,包括几年来他一直不断获得的情报,以及眼前男主的状态——他的智商,意志,判断力,控场能力,军事天赋,等等。皇帝得出了结论,但是他没有流露出来同意,而是立刻转入下一个问题:

 我怎么保证,不是派出一支军队,结果像另一支一样,转身就成了侵略者?

 男主犀利地说:你没的保证!——他清楚当时皇帝手头没有其他能打的军队,皇帝没太多选择。另外,此时的男主还带着几分耿直,觉得你可以相信我的诚信,我会信守诺言。

这时候,甘灵出来打圆场了,还是用那种冗赘的、矫饰的宫廷语风:     

“有个办法。我本人倒是宁愿信赖铁木真,不过,您何不把他的妻子和儿子作为人质,留在您手里。”

     男主爽快地一低头:“我愿意!”

     皇帝立刻转对甘灵说:“留心让铁木真王子需要多少金子都得到满足。”

这句话特别精彩,有多层意思:

皇帝知道男主不在意钱财,不是金钱能打动的;

皇帝也要让男主知道,他知道男主大气,不在乎钱财;

但是帝国是无限富有的,不缺金子;

帝国已然决定把捍卫帝国的使命交付给男主,所以就会对男主百分之百信任,放手让他去组织军事事宜,在财政上由男主决断,帝国绝对不会有任何怀疑,更不会小气;

皇帝用这样一句话,表明了帝国已经决定信任男主,把使命交给男主;

而男主获得的是一个无比富有和强大的帝国的全力支持和无限信任。

作为一位男观众,特别如果是一个男孩子,你是不是看得激情荡漾,热血贲张?你是不是梦想也有这样的人生一刻?

这段戏有点让我想到《四郎探母》里的“坐宫”一折。

最有意思的是,等皇帝和男主的赤裸裸血淋淋谈判谈妥了,皇帝立刻重新戏精附体,开始表演,而且语言也恢复了矫饰、繁复的方式,用一串长句,吩咐甘灵:把廷臣们都叫回朝堂,我要让他们看到,他们的皇帝在服务于人民这件事上兢兢业业于职守,是多么的艰难和殚精竭力。

其实他一直在为帝国兢兢业业操劳啊,分分钟高度警惕,从来没放松,包括随时得到男主动向的汇报,而且确实能总控全局。但是,不,他一定要演一个花花哨哨的、假的勤奋形象,而且他的荒淫无耻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在演戏。

这人物多丰富啊。

甘灵表示,我和铁木真都要忙出征的事,公务太多,就恕不看您现场表演了。皇帝颔首,甘灵和男主微微鞠躬退下,此刻,三个人之间简直有种会心的微妙氛围。——三个男人一台戏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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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剧组很下力气,皇帝的画案上,光玉雕笔筒就租了三个。中间那只可以明显看出是镂雕的。这些笔筒都是采用整块和田玉雕成,是清代典型的高档玉雕工艺品,也是乾隆平定回部之后,和田玉能够源源不断进贡以及流入内地的结果。而且影片中出现了众多的清代高级工艺品,覆盖多个门类,就上面这一个画面里的中国文物就不得了。显然剧组是包租了哪一家中国文物顶级私人藏家的整体收藏,也或者是和哪个富有中国文物的博物馆签了租用协议?总之是这个剧组非常认真,非常花心血,也不怕花钱,不怕麻烦和折腾,绝对不想瞎对付,要“还原”中国古代的场景,要在电影这种他们托付一生的光辉形式中“再现已经逝去的中国”,介绍给世界人民,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中国古代文明多么高级,多么富有独特的美。应该是一群对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化有强烈兴趣的人,甚至自认为对中国文明有热爱和迷恋的人。因为如果单纯就是胡编的话,用不着这么费劲。但是轮到中国观众就看得想杀人。对我来说,这个片子越琢磨越有趣,就在这些地方。

这就是现实主义的魅力。不要误以为现实主义是 “表现现实题材”,不是的,现实主义是一整套创作技巧,应该是和资本主义文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有直接联系的。它是讲究根据人物的性格、背景、处境、具体时间以及不同人物之间关系等等,演绎一个又一个人物在每一个时刻的、合乎人类行为规律的行为。因为其中任何一个变项都会导致不同的反应,而两个人或更多的人的不同行为反应碰撞在一起可以激发出火花,所以现实主义的戏剧情节就特别有激情,有让人回味的丰富性。

像这部电影,大家(?——也许只有中国人和蒙古人知道……日本人和韩国总该也知道吧?)都知道是胡编,但其中有几段戏,因为是严格按照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和技巧进行创作,编导演水平都是头等的,所以都很丰富,充满反复回荡的心理变化,都立得住,而且能刺激观众的心理感到兴奋,关键是,就这一段段戏说,它自己是非常合理的,并不荒谬。

我个人是非常着迷这种现实主义的魅力。

再多说一点,现实主义有个基本技巧,就是其中的人物都要不断变化,最好是能成长,反正不能原地踏步。

这个片子在编剧上精致到什么地步呢,男主的语言风格都前后发生了变化。

入关前——进入长城之前,他习惯用动物做比喻表达他的看法,比如“一只忠实于主人的狗不会理睬陌生人的口哨声”、“我就喜欢有活力的马”。这是他对孛儿帖连偷带抢,驮回到自己的帐篷之后,两个人发生紧张对峙时,他说出的金句。难怪孛儿帖骂他:“我就料到你会是这样的人,狗,马,你就是这么看人的。”

但是入关几年之后,他的思维里就没有这些动物的比喻了。他仍然暴躁,仍然激烈,但是措辞很端雅,必要的时候还能说矫饰的宫廷风句子。他是“先进文明”的尖子学生。

他的语言“文明化”了,意味着他的思维“文明化”了,不再是当年孛儿帖看到的那个青年,不再把马、狗、熊和人混一起分不清。也就是说,他的脑子和心灵文明化了,亦即,他的道德和精神文明化了。

这个细致的表现,还是为了传达主创人员的观念:

落后文明进入帝国秩序,接受统治,可以获得人性的启蒙,变成文明人。

但是这些细节确实让电影变得有趣。

所以,《成吉思汗》这部电影,反动归反动,如果不带“成吉思汗”和“中国”这两个因素的话,其实是一部怪好看的爆米花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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