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漫威电影《蜘蛛侠:纵横宇宙》?

谈一谈个人的印象与看法。

几乎所有的超级英雄电影,都会将“何为英雄”作为重要的探讨主题,让主角逐渐建立起对自己双重身份的认知,从原有身份与英雄身份带来的生活分裂状态,探索出合而为一的方法,让自己以真身而真正成为英雄,而非存在“本质与伪装”的本质区别。《蜘蛛侠纵横宇宙》同样围绕着这个议题,但他的呈现思路则是非常独特的。

在大部分的同类作品里,主角面临的困境更为单面,是来自于英雄身份对原有生活的干扰。在行侠仗义的时候,他们在日常生活里的重视之人会被卷入危机,自己也会因为执行英雄职责而辜负对方,在人身安全与情感交互上伤害到亲友,而自己又出于保护目的而隐瞒身份,造成进一步的误会,陷入愈发严重的困扰之中。

而在《蜘蛛侠纵横宇宙》里,莫拉莱斯和格温面对的干扰则是两重性的,英雄与原有的两重身份在持续地相互影响,这让他们的困扰更大,解决之道也更加混沌,几乎无法处理。并且,这种困境非常契合蜘蛛侠的基础设定,可以说是“只有蜘蛛侠才能陷入”的存在,这也让这部作品有了相对于大部分同类电影的更多独特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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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开头的格温自述部分,这种复杂的宿命困境已然得到了比较直观的表现,成为了作品的主题。在一般的蜘蛛侠作品中,格温都是彼得帕克的“原有生活”组成部分,是蜘蛛侠要面对的困境本身,蜘蛛侠必须要面对的“非英雄之日常情感的挽留与失去”载体。而到了这部作品中,格温自己则转被动为主动,成为了蜘蛛侠去面对困境,她的属性逆转便带来了相对于传统主宇宙的“宿命改变”主题。

在自述中,我们首先看到了她和莫拉莱斯在成为蜘蛛侠过程中的“失去”,以失去亲人为英雄生涯的开启,并在随后的经历中不断面临失去。这正是蜘蛛侠的“失去”之独特性。在所有的多元宇宙中,无论是格温还是莫拉莱斯还是彼得帕克,“失去亲友”本身都是他们成为英雄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成为蜘蛛侠”的基础前提。因此,蜘蛛侠也就比大部分英雄更难以找到解决办法。其他的英雄面对的更多是比较“现实”与“落地”的问题,只需要与亲友敞开心扉,双方一起面对所有挑战,并达成英雄对日常之影响的共识与和解,听到对方说出的“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包括英雄的部分”,就可以圆满收场。然而,蜘蛛侠却并非如此简单,“失去”是他生命中的前提之必然,只要他依然承担着这个英雄的身份,能做的似乎就只是去面对、接受、消化它,而非更积极与“激进”地出手扭转,否则就会不再拥有“蜘蛛侠”的命运线。

如此构成的困境,无疑是复杂而矛盾的,也正是对“日常与英雄”同步困境的超级英雄电影议题的完全升级,将其从现实感的“具体问题”上升到了宿命性的“必须为之”程度。事实上,这也正构成了蜘蛛侠面对困境的二重性特点,既作用于蜘蛛侠,也作用于原本个体,同时制造了两重角度下的孤独之痛与人生困境。而对于一般英雄而言,由于英雄一面的绝对上风,“原有”一面的英雄化,他们往往只面对了一重而已。

提出了这一点的本片,自然让其主角陷入了更深度的痛苦之中,远非单面的困境可比。在自述中,我们已经看到了格温的巨大痛苦。她在不断的失去中孤独前行,承担着蜘蛛侠的责任,也在其命运中陷入了必然的孤独。这不仅仅来自于物理意义上的亲友死亡,更来自于与尚存亲友的情感疏离。她无法向警察父亲坦白身份,否则就会让二人陷入“警察父亲追捕蜘蛛侠女儿”的无所适从,因此不得不面对父亲对作为蜘蛛侠的自己的误解,被错认为是杀死彼得帕克的凶手,由此构成了“原有”与“英雄”受到的双重影响。

因此,格温也陷入了彻底的孤独之中,因为之前隐瞒了英雄身份,与父亲产生了巨大的误解,拉远了心灵的距离。而她对于友人的孤独,电影则体现在了乐队排练的时刻。她在心中自述着作为蜘蛛侠的巨大痛苦,并将之用音乐的形式投射到现实中,其声音却未能被队友们正确理解,只有不解的眼神与抱怨的话语。对亲友在物理与心灵上的双重“失去”,让她陷入完全的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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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述的部分中,导演非常巧妙地运用了地铁的场景,让格温始终身处在飞驰的车厢之中。车窗上的一幕幕画面反映着她在历程中的“失去”,其移动本身便成为了其生涯的曲线。而在这一曲线之中,“格温”与“蜘蛛侠”的困境二重性也得到了暗示:伴随着自述与画面的“失去”,她的形象始终在蜘蛛侠装扮与日常面目之间切换,在这个心声抒发的主观空间中说明了一切。

值得注意的是,在格温的自述中,导演已经铺垫了基于“多元宇宙”的主题表达思路,展示了其因地制宜的独特性。“他以为他只有自己”与“他并不是一个人”,“他以为知道结局但错了”与“我也一样”,“受伤害的不只是他“,在格温描述自己对莫拉莱斯的看法时贯穿始终,并配合着格温与莫拉莱斯在蜘蛛侠和原本形象下的画面。这正是两重性的情感连接,它同时作用于两个身份,既是蜘蛛侠之间的“伙伴认知”,也是少年男女的情爱交往,并构成了对“失去”之孤独的体验与弥补。

因为共同的失去亲友之宿命,各个蜘蛛侠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共性,靠拢彼此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心灵的缺失。多元宇宙与蜘蛛侠组织的存在,让这个内容变得非常确切:不同蜘蛛侠聚集在一起,弥补了各自宇宙里的伤痛,在微观意义上让自己不再“唯一”,也就淡化了孤独感,从而更好地接受蜘蛛侠的命运,对应着其作为组织而拥有的强大执行能力,对英雄职责的承担。因此,当她体会到父亲的远离,就要去到蜘蛛侠联盟去寻找“英雄”同伴。

然而对莫拉莱斯来说,这个组织与其反映的本质却并不那样美好。看上去,它提供了各个蜘蛛侠对“失去”之孤独宿命的扭转之力,在心灵上让他们成为更自如的蜘蛛侠,也对应着以组织行动的强大能力。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它反而是蜘蛛侠们对宿命的接受,他们并没有真的挽回各自宇宙中失去的珍视之人,只是在多元宇宙中抱团取暖,相互慰藉,是接受其宿命之后的“妥协让步”。对于各人来说,真正的宿命其实存在于各自的宇宙之中,而非多元宇宙,他们进入多元宇宙并加入组织的行为就像是一种对宿命无可挽回后的逃避。

莫拉莱斯要做,的则是真正扭转宿命。这就让他与整个多元宇宙的蜘蛛侠组织产生了对立。与他对立的一个个蜘蛛侠,都带有同样的“失去”历程,也就是宿命的化身,并因其数量之多而强化了宿命的程度。这也正是电影中频繁出现“一群蜘蛛侠追捕莫拉莱斯”画面的意图,用数量的对比去强调莫拉莱斯单人撼动命运的以弱抗强,冲破巨大的命运铁壁。

莫拉莱斯要解决的,是只有蜘蛛侠才会面对的两重性难题,这无疑是此前的蜘蛛侠电影中从未真正触及的内容,必然无比地艰难。由多元宇宙与蜘蛛侠组织的存在,其达到宿命高度的艰难感变得非常具体。莫拉莱斯想要挽回原有生活的亲友,就要与“蜘蛛侠”们对立,从而让自己从“不唯一”变成“唯一”,恰恰承受了自己想要挣脱的“孤独”宿命,反而让情况变得更糟:既没有解决“蜘蛛侠”对原有生活造成缺失的命运,又不再是多元宇宙里被组织认可的蜘蛛侠,“英雄”与“原有”的二重性困境显得更严重了,甚至变成了没有出口的逻辑悖论,凸显了其命运的定数。

因此,随着影片的推进,对抗联盟并完成对亲友的挽回,便成为了莫拉莱斯冲破如此困境的直观表现。而他与格温从内里不合到改变后者的发展,也让这条线索得到了非常恰当的展开。对格温来说,莫拉莱斯的存在不同于其他蜘蛛侠的“单面”,而是有着“蜘蛛侠”与“少年爱人”的两重意义,这给二人的携手赋予了意义。莫拉莱斯和他最后影响成功的格温,便是真正彻底的“打消孤独者”,其携手的维系也就像是“对抗宿命集合之组织”的表层行为一样,成为了对“打破宿命”可行性的正向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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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格温自身的存在,使上述的意义得到了更加明确的展示。这也让格温在传统作品里的定位得到了完美的运用:她并没有走上与主宇宙一样的悲剧结局,否则不仅会带来莫拉莱斯出自微观角度的失去爱人之痛,更会传递更宏观层面上的“人物命运不可违”之意,无论是她本人的生死,还是“带给蜘蛛侠以失去之痛苦”的影响。

可以看到,比起大部分同类作品,本作里的格温和莫拉莱斯有着更多的“原有生活”部分。由于持续强化的两重性寓意,在导演完成蜘蛛侠戏份时,它们也同时表现了原有身份的内容。在普通的电影里,蜘蛛侠更多面对的是一个具体的敌人,戏份放在了处理反派的阴谋之上,涉及亲友的内容也多是“从反派手中救出”,本身信念并不动摇,依然以对抗反派为主要倾向。而更深度的失去之痛,则只是停留在几个关键的剧情节点中,在事件发生后便不再有太多回顾与提及。而在本片里,这几个节点则被多次地闪回,并扩展到了更具体的生活部分,成为了主角的伤痛给予要素,引出他对眼前亲友的保护意图,对抗宿命的具体驱动力,形成了影片的真正主体。

本作中,由于反派即“蜘蛛侠”,是“自己”,困境方向便从外化转为内化,因此就需要真正解决自己生活里的矛盾。两重身份下的两重困境,也必须找到两重生活里的解决之路。这也带来了又一个特点:两重身份的不混淆,一般电影里则多是以“英雄”身份出现,“原有”只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其原有设定已经非常接近“英雄”的状态,蜘蛛侠的原有则是完全不同的青少年。两重身份相互影响,英雄导致原有的伤痛,伤痛则带来英雄和原有的双重“离开”,“英雄”抱团缓和双重伤痛,而作为英雄宿命的“原有丧失”也不能由“离开”解决,必须在原世界完成双重的冲破。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作品的风格化美术起到了很重要的表达作用,并非仅仅停留在美学个性的程度。因为动画形式在色彩与渲染上的巨大自由度,以及本片对此的大胆程度,导演可以让人物与环境的作画表现出一种“隔离”感。在开场的自述部分中,格温站在地铁中,行走在街头,周围的景物都像涂鸦一样,而她本人则是相对“普通”的风格,这就强化了她与世界的疏离感。而在格温和父亲讨论蜘蛛侠杀死彼得帕克,产生误解与疏离的时候,左右两端的色彩则是激烈对撞的,格温与父亲分处于深蓝和红色的区域,随后格温冲进父亲的怀抱,也进入了对方的红色之中,说明了她面对此孤独困境的心理诉求。事实上,“红色”作为蜘蛛侠的标志色彩,也正给出了“何为正确”的指引。

在片中,每个蜘蛛侠的出场都伴随着不同的画风,这提示了他们所处宇宙的不同,同时也恰恰是对“宿命不可逆”的强调:即使宇宙如此差异化,每个蜘蛛侠走过的历程曲线却是相同的。当每个人物出场并自我介绍时,他们都会省略掉大部分内容,表示“你们都知道了”,就是对此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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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元宇宙要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格温面临的双重身份混杂之困境也得到了明示。导演活用了作画的色彩元素,让格温与父亲的心灵远近,蜘蛛侠联盟对她的复合意义,均做出了展示。在此前与父亲的自宅段落中,父亲始终站在格温意欲冲入的红色之中,这也延伸到了他与格温迎战秃鹫的阶段。在战斗中,格温周围的色调始终与她身上的战衣一样,保持着白色的基调,而父亲则一直处在警车车灯映照的红色之中。微妙的是,格温的白色反而与秃鹫靠近:由草稿图风格画成的秃鹫,与格温的画风有所区别,说明了二者的正邪分化,但从色彩出发的“白红之分”却说明了二人的某种共性--相对于红色的警察父亲来说,白色蜘蛛侠与秃鹫都是敌人,这正是格温与父亲的误解核心内容,也是格温因白色蜘蛛侠而带来的亲情丧失。

而蜘蛛侠联盟的出现,则给格温带来了融入“红色”的幻想。米格尔从红色的超时空洞中冲出,并以其红色战衣与格温并肩作战,而格温周围的色调也转成了偏向红色的状态。此前,格温冲入了父亲的红色空间寻求怀抱,这是她基于原本身份的诉求,对于孤独的消除与亲情的把握,而“进入红色空间”恰恰在蜘蛛侠联盟的到来时,得到了暂时的实现。在米格尔和女侠出现时,镜头给到了格温的反应,让她似乎找回了此前与父亲交流不畅导致的孤独感,并下意识地问女侠“你能收留我吗”。由此手法,“蜘蛛侠”与“父亲”形成了内在的合一,前者作为联盟的存在正弥补了格温的原有亲情缺失。因此,如果与联盟对立,在“被剔除蜘蛛侠认证”与“不再有成为英雄之前提”的英雄身份失去的同时,也意味着原有生活缺失的再现。

值得注意的是,在序幕的结尾,导演一度创造了格温实现完美开解的假象。她站在红色的场景中迎来了父亲,向对方摘下面罩,坦白一切,似乎可以让二人敞开心扉,化解所有误会。如果能够成功,那么格温便可以继续做蜘蛛侠,同时拥有圆满的家庭亲情,而此时双方周围的色彩也持续地进行着红白切换。然而,双方最终还是落到了色彩的对立之中,父女的误会也更加严重,父亲反而将女儿完全视作罪犯,格温坦白身份的行为只起到了反作用,让二人在各自的职责之间愈发纠结困扰。随之,格温也最终进入了蜘蛛侠联盟的红色虫洞--只有“蜘蛛侠”而非“原有身份”,似乎才能实现“进入红色空间”代表的孤独消除,让格温找到双重身份下的心灵圆满。当格温选择离开父亲而进入多元宇宙时,原本的“格温”其实已经被舍弃了,“蜘蛛侠”将是格温在身份取舍后的全部生活。

然而,借助色彩,导演也在序幕的结尾暗示了“完全进入蜘蛛侠联盟”的不完美本质。格温离开原本宇宙的选择,其实只是对原有身份的亲情缺失的妥协,更像是一种无奈的逃离与回避,而非彻底的解决。只有她真的与父亲说清楚了一切,父女关系才真正得到挽回,而“蜘蛛侠联盟”是不可能完全取代只属于格温的家庭的。可以说,当格温选择加入联盟的时候,她就等同于接受了联盟中所有蜘蛛侠共有的“原有亲情丧失”宿命,离开父亲正是对此的具体化。而在色彩上,格温其实并非站在完全的红色,而是红与白混合的粉色调,其“进入红色空间的不完全”正说明了加入联盟对诉求实现的不彻底。

而在莫拉莱斯的出场中,我们也能看到构思类似的手法与表达。他面临着升学的考验,承担了父母对自己未来的规划。然而,这必然与蜘蛛侠的行侠仗义产生冲突,让步于同样需要付出时间精力成本的后者。莫拉莱斯需要赶去参加学校面试,却因为抓捕犯人而让父母空等。更重要的是,莫拉莱斯想要离开纽约去上学,对应着他作为蜘蛛侠前往多元宇宙的“离开”,与父母留在本地的期望产生了冲突。这让未来规划的冲突有了两重性,莫拉莱斯拥有双重的“离开“愿望。两重身份带来了两重的成长困扰,因父母的不理解而削弱亲情并加剧“离开”的意愿,彻底的“离开”本身也就成为了对眼前困境的逃避。

巧妙的是,莫拉莱斯无法向父母坦白蜘蛛侠身份的心理,也与格温一样具备两重性。他担心这会让他离家后“独立闯荡”的行侠仗义被父母阻止,就像他们不希望他离开纽约去上大学一样。两个身份下的未来规划都与父母的决定相悖,这是莫拉莱斯的双重人生困境,而他不敢坦白蜘蛛侠身份的心理也正是对此的逃避,对应着他“离开”的愿望,只让困境在误解之下变得更加严重,亲子之间的心灵距离愈发拉远,莫拉莱斯也愈发孤独。

在莫拉莱斯的想象中,他希望能够说清楚一切,让蜘蛛侠身份不再成为原有生活的障碍,让所有人能够考虑到自己的英雄身份后接受自己。这是完美的解决方案,但他现在还不能做到,只能回到现实里。首先是闪回的亲人死亡,随后则是在日常社会里“融入的失败”:试图以蜘蛛侠身份活跃在大众视野下,但最后却在抓捕犯人时鸡飞狗跳,小孩子摘下了头上的蜘蛛侠面罩。

在进入多元宇宙之前,莫拉莱斯始终尝试着将两重身份进行融合,也最终面临了两重意义上的失败。父母不理解他为什么想要离开家族,也不认同他过于虚高的职业目标,而“蜘蛛侠”身份则刺激了这种矛盾。“他有事情在瞒着我们”,正是父母对莫拉莱斯的猜疑与不解的催化剂。莫拉莱斯必须以蜘蛛侠身份融入原有的生活,让它不再成为障碍,才能解决问题,他也这样做了,用蜘蛛侠的形象为母亲购买生日蛋糕。但是,他在路上不断遇到犯罪并行侠仗义,最后导致蛋糕破损,与父母之间反而变成了针对未来的口角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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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侠影响原有生活”的困扰之无解,在黑蜘蛛侠和父亲的交流中达到了小高潮。作为蜘蛛侠的莫拉莱斯可以与父亲和谐共处,但当他试图向父亲解释“儿子的内心”,让“蜘蛛侠”能够对“莫拉莱斯”起到积极作用时,却迎来了父亲的抵触、沉默、愤怒,两重身份的境况泾渭分明。同时,白色敌人斑点也是对此的表现物。他是莫拉莱斯创造出来的“又一个自己”,且同样重视多元宇宙能力。然而,作为“白色”的他却延续了此前格温部分的色彩寓意,在日常环境变换色调后,成为了“孤独”的代表--他穿越到数个宇宙,却均遇到了恐慌与驱赶,这也正是莫拉莱斯的命运。

由此可见,在这一段中,色彩依然是重要的表现形式。黑色皮肤与战衣的莫拉莱斯对抗有着黑色斑点的白色敌人,而周遭的世界则是淡色调,这带来了丰富的寓意。如同格温部分中的“白色”,二人同样的“黑色”元素让莫拉莱斯与敌人一样地区别于日常社会。只有当他掉进了敌人制造的超空间时,周围的深色调才让他显得不那么突兀。更重要的是,受到影响而孤立于外界的不仅仅是“蜘蛛侠”,更是“莫拉莱斯”:在他换上学生制服,以原本形象出现时,他的黑色调依然与周围的淡色格格不入,而倒立着奔跑在天桥下沿、使用蛛丝的一幕,也说明了他的两重身份合一,以及共同不融于日常世界的困境。

莫拉莱斯进入多元宇宙的选择,同样是一种逃避。他与父母大吵一架,遭遇了原有身份下的困扰,随后关上房门听歌,“音乐世界”与“飘起的物体”形成了对外部日常世界的隔绝,最终形成了极致的“多重宇宙洞口”。其本身的红色与从中出现的格温,都说明了莫拉莱斯在此刻的心理:离开不可解的原有生活,进入蜘蛛侠的世界,获得莫拉莱斯的爱情与蜘蛛侠的伙伴,这层“离开”也与原有身份的“离开纽约”形成统一,实现了红色代表的双重圆满。他与格温以蜘蛛侠的姿态穿梭在都市之中,相对于周围的日常环境构成了独立的二人空间,并以色彩的瞬间变化做出强调,而这种共情最终落到了双重身份的合并:他们摘下了面罩,形成了原有形象与英雄战服的统一,也以这种姿态相互交换着各自生活里对父母的困扰。巧妙的是,导演使用了主观性较强的视角,让二人倒挂在楼顶上望向远方,整个世界都与他们完全相逆,从而强化了他们在两重身份下的“疏离外界之孤独”,以及对彼此基于蜘蛛侠和少年男女的双重孤独弥补。

然而,就像格温一样,如果莫拉莱斯不再回归并说出真相,那么这其实也只是逃避。他终究是属于原宇宙的,愿有身份的困境也必须在原有人生中进行解决。这也同样具有双重性,作为莫拉莱斯去解释自己的未来规划,作为蜘蛛侠则真正解决此宇宙的危机。

在莫拉莱斯即将追随格温前往多元宇宙的部分,导演反复强调了这一点。一方面,莫拉莱斯二人与远处的父母拉开了距离,后者主动靠近,并希望听到莫拉莱斯的坦白,但莫拉莱斯却终究没有说明自己和格温的身份。坦诚英雄身份,是莫拉莱斯在片头的理想目标,也正是双重性困境的正确解决之道:展示自己的身份两重性,从而让父母理解自己在两重性下的选择,解开蜘蛛侠在各种意义上失去亲人的命运,也让少年的未来规划得到支持。此刻的莫拉莱斯却还没有做到这一点。

但非常重要的是,母亲最后的话语为他指引了正确的道路,“去你想去的地方,回到这里时带着一个正常的蛋糕”。这句话的暂时结果是他随后的离开,但也同样也留下了一条指引,让他最后能够凭借其中“支持自己未来选择”的亲情力量挽救一切。他此时为了格温而离开了身后的原有世界,在最终才践行了与母亲的承诺。此处与母亲的交流,虽然让他并未第一时间完成质变,但无疑构成了他对亲情的切实感受,也从中看到了解开“无法与父母坦白”的契机:母亲并不反对他以任何身份的离开,只是希望他能够再回来,从而在保留原有生活的情况下离开,此时的新生活与“行侠仗义”才是正确的,也不需要以牺牲亲情为代价。因此,莫拉莱斯和“蜘蛛侠”的未来人生,都并非不能与父母开诚布公,结合亲情的感染力,就引发了他最后回救父母而彻底改变宿命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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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电影也表现出了对格温“已然解决双重困境”的否定,并构成了其与莫拉莱斯的对等性。她观看敌人的影像记录,白色的身形始终在红白切换的环境之中,而后更是对联盟队友表达了对米格尔开除自己的恐惧,显然并未在蜘蛛侠联盟中获得真正的亲人,反而身处于强权威逼之下,其身形也随着她的恐慌而进入了彻底的银白色之中。这也体现在了她对爱情的观点上,既是“每个宇宙的格温都会爱上蜘蛛侠”的宿命论,并与莫拉莱斯保持距离甚至一度离开。她会在莫拉莱斯“总有不同”的说法下有所动摇,真正拥抱自己作为个体的情感,找回莫拉莱斯并亲密相处,但大体上仍是接受其宿命的状态。

由格温的爱情线可以发现,莫拉莱斯对格温有着独特的两重性意义。他们之间的共情并不仅仅是“蜘蛛侠”的“失去亲人”,更有亲子困境、警察父亲、“死去的亲友是敌人”这样的具体内容,这也区分了莫拉莱斯与霍比在格温心中的地位。因此,对格温具有双重意义的莫拉莱斯追进多元宇宙的选择,在客观上也形成了对格温的拯救。他的出现会进一步激发格温对宿命的反抗情绪,意识到自己作为个体去面对独有生活的重要性。后者被迫选择了蜘蛛侠联盟的虚假圆满,反而离开了他这个真正具有双重意义的伙伴,这正是对“失去之宿命”的妥协接受与自我安慰,也只有后者才能让她走出这个幻境。

随着影片进入多元宇宙,电影作为“漫威系”与“风格化动画”的要素比重得到了提升。在保证多变画风的同时,导演用了很多资源去展示各种宇宙里的蜘蛛侠,铺设稍纵即逝的彩蛋,着力表现蜘蛛侠们与反派斑点的战斗。但是,导演并没有因此放弃对主题的表达,而是将第一阶段的良好基础延续了下来,让它变得更加明确化。

首先,是斑点作为“孤独宿命”之极端具象的用法。如前所述,它具有莫拉莱斯的“黑”,其“白”则对接了格温的“缺失之孤独”,在剧情里则创造了莫拉莱斯,也因莫拉莱斯而变异,并被所有人排斥,在每一个宇宙中都被视作怪胎。显然,它与莫拉莱斯存在深度的对等性,其彻底的孤独更是莫拉莱斯困境的极端状态。而它在片中的具体目的,也正是杀死莫拉莱斯的亲人,给予其“蜘蛛侠宿命”的极端结局。

在印度蜘蛛侠的宇宙里,格温等蜘蛛侠对抗斑点,构成了对其代表之“极端宿命”的冲击,却并没有成功。在这里,导演给予每个蜘蛛侠以不同的画风,并做出细致的背景介绍,多样地强调了他们出身的区别,而他们对斑点的攻击失败则正展示了这种区别中的本质共性--虽然来自于不同的宇宙,拥有不同的人生,但他们都是蜘蛛侠宿命的接受者,也就不能抓住宿命极致化身的斑点。至于莫拉莱斯,此刻尚处于“逃离与不坦白”状态的他自然也只能败给斑点,甚至完全被淹没在了展示后者伤痛的纯白色之中,反复受其影响,而非通过抓捕对方来保护自己的亲人,从而推翻其展示内容在自己身上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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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借由蜘蛛侠联盟的真实样貌,格温的接受宿命也在此更加明确了。针对印度宇宙的段落,导演设置了两层主题性的反转,其中第一层便与格温相关。莫拉莱斯似乎挽救了印度蜘蛛侠的亲人,扭转了后者的英雄宿命。但是,蜘蛛侠联盟的领袖米格尔却对此举完全否定,因为他自己曾经扭转宿命失败,就此看到了“试图扭转就会万物崩坏”的宿命定数,成为其维护者,也仿佛是另一面的“斑点”,宿命的化身。这也正是蜘蛛侠联盟的真相,执行其意志的格温曾经在印度宇宙奋战,其内在动机却是阻止莫拉莱斯救人,这也彻底否定了她离开原宇宙后“不再孤独”的初始诉求。

而在色彩和彩蛋的设计上,导演也表现了蜘蛛侠联盟的本质。一行人穿越了诸多热情洋溢的蜘蛛侠,但作为一路上所有蜘蛛侠的定性存在,最后出现的米格尔却推翻了此前每个人的形象,他居于高位,站在绝对的银白光线之中,对莫拉莱斯的热情毫无反应,冰冷地展示了宿命不可破的绝对意志。这种变化曲线,在米格尔与其他队友之间的交流方式上也得以表现,一开始的话唠逐渐变成了最后的说一不二。与此对应的是,蜘蛛侠联盟世界始终保持着白色,虽然在彼得出现时一度染红,却最终连同他一起,将众人重新带回到了银白之中,而他们每个人在此时也正默认着米格尔的宿命论。

借助莫拉莱斯与联盟的对抗段落,他对蜘蛛侠宿命的冲破也得到了具象的表现。面对所有蜘蛛侠都曾经听到并接受的说辞,他做出了不同的决定,不认可米格尔的说法,想要回到自己的宇宙,由此推翻了此前那个离开原有世界的自己:回到原有的身份中,真正面对自己的生活困境,而非“只做蜘蛛侠,不做莫拉莱斯”地逃到多元宇宙中。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改变两重性的宿命困境。在这里,他战胜了来自格温和彼得帕克的虚幻圆满的诱惑,扯断了前者的蛛丝,拒绝了后者递过来的宝宝。而当他与米格尔零距离肉搏时,他说出了“我是迈尔斯莫拉莱斯”,强调了自己的个体存在,而不再是放弃自我身份的“蜘蛛侠之一”,只在其中徒劳地试图实现“蜘蛛侠”的缺失弥补。这正是对米格尔代表的蜘蛛侠集体宿命的抗衡,并给出了两重意义上的解决之路--改变自己的生活,才能战胜蜘蛛侠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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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在处理莫拉莱斯表白父母的关键段落时,导演很好地平衡了本作内部的完整性与铺垫续作的客观需求。一方面,莫拉莱斯穿越到错误的宇宙,表白给了错误的父母,实现了对后作的引导。但是,于本作内部而言,它也给出了充分的闭环:莫拉莱斯在个人内心层面的闭环。他回到自己的家中,向母亲展示自己的蜘蛛侠战服,将一切对未来的心绪坦白出来,落实了自己曾经构想却不敢实施的解决方案。对个人生活从“回避逃离”到“直面坦诚”的态度变化,让莫拉莱斯完成了本作内部的主题曲线,实现了自我心理层面的转变。

而在表白的效果上,我们也看到了父母对其后出现的格温的真情流露:允许儿子的离开,化解了莫拉莱斯的成长难题。由此,莫拉莱斯的行为具备了超越时空的能力,反而更凸显了其正确,并暗示了其作用的两重性--当个体做出自己的改变时,其他世界也会被影响,实现对多元宇宙的改变,辐射到所有蜘蛛侠的“英雄宿命”。

在表层剧情中,莫拉莱斯的决断也确实影响了其他人。他作为“异种”改变了自己宇宙的既定走向,这让他成为了非常直观的“宿命打破者”,足以扭转一切。他先是让赛博蜘蛛侠产生动摇,没有按下按钮。随后,彼得帕克也回到了自己的宇宙,流露出了心境的改变。格温与彼得一同回到各自的原有宇宙,完成了对个体生活的回归,而不再做单纯的“蜘蛛侠”---这正是米格尔等人在做的事情,对送小孩回家而拒绝任务的彼得表示“忍你很久了”,剥夺了各蜘蛛侠的个人生活。

曾经在印度宇宙中维护织网宿命事件的格温,在这里对米格尔发出了抗议,选择支持莫拉莱斯后被逐出了联盟,在主被动角度上均完成了质变。随着联盟作为其虚幻圆满的去除,格温也终于直面了作为“格温”--而非“蜘蛛侠之一”--的生活困境。她摘下面罩,与父亲再次处在了曾经分离时的房间两端,这一次却打破了沉默,直白地将一切心绪倾泻而出,也看到了困境的可解决:父亲其实已经不再做警察,消除了他必须追捕蜘蛛侠女儿的难题,他其实信任女儿,而这份真挚的父爱只是需要格温一方的坦诚自白,才能得以传达给对方。

事实上,在第一次战斗的段落里,格温没有坐视直升机杀死父亲,已经做出了对挣脱宿命的姿态,这成为了她完成更坚定质变的心理前提。最后,格温决定去帮助莫拉莱斯,完成了自己的“理念站队”,也做出了和后者一样的誓言:“我会回来的”,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中去面对一切。

莫拉莱斯与格温的最终互助,是蜘蛛侠的携手,更具有极大的个人属性。莫拉莱斯影响了格温,让她用与自己相同的方式解决了原有身份下的生活困境,而格温也以“原有”的姿态帮助了莫拉莱斯。她以普通少女的形象出现,帮助莫拉莱斯进一步解开了亲子之间的分歧。这种两重性的正确出路,也体现在了结尾的其他蜘蛛侠身上:彼得帕克等蜘蛛侠站在了格温的身后,即将与她一起帮助莫拉莱斯--当莫拉莱斯解决了个体生活的问题时,他也引发了“蜘蛛侠”作为整体的信念改变,扭转了蜘蛛侠的共同宿命,这也正是此前“莫拉莱斯表白父母”段落里信息的具体化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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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一个阶段,导演依然给出了大量的不同宇宙中蜘蛛侠作为彩蛋,更让他们集结起来,在远景中形成对莫拉莱斯的多寡对比,带来了壮观的视觉效果。这也恰恰强化了莫拉莱斯对如此巨大之宿命集合体的抗衡,并落到了具体的剧情层面。离开自家宇宙前感受到的母亲真情,在他面对米格尔的宿命论时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让他无法像其他蜘蛛侠一样坦然接受其说法,不能坐视父母在宿命极端符号斑点的手中死去。莫拉莱斯与米格尔在这一阶段中的持续辩论,对应着前者对联盟在动作环节的对抗,也在色彩的变化中得以体现:场景始终在红白之间切换,其中穿插以其他颜色,并在最终落到迈尔斯钻入虫洞时照耀一切的红色,说明了二人争锋的胜负结果,也是莫拉莱斯的自我转变。而在格温和父亲交心的段落中,导演也植入了同样的色彩变化,并以格温进入红色虫洞帮助莫拉莱斯的亮红色为结束。

在影片的结尾,我们看到了主题在该部中的升华,也看到了其在下一部的上升方向。莫拉莱斯和格温展现了个体宿命的压制倾向,向父母袒露心声,但这绝非对“蜘蛛侠”命运的彻底扭转,只停留在他们两个人的程度。“蜘蛛侠”的整体宿命由多元宇宙中所有蜘蛛侠组成,只有实现了对蜘蛛组织的影响,才能带来宿命本身的质变。

莫拉莱斯在结尾的遭遇,正是对此“不完全扭转”的对应,下一部中的困境随之升级。莫拉莱斯穿越失误,这个世界中并没有蜘蛛侠,只有失去亲人而黑化的自己,这正是陷入孤独人生而彻底堕落的“蜘蛛侠”,是“蜘蛛侠宿命”的终极形态。由此,莫拉莱斯遇到了更高一层的打击,这是另一个更加极端的宿命宇宙:他的叔叔作为恶人依然健在,而本应阻止的“自己”却是反派首领,甚至无法保留因叔叔死亡而带回的些许亲情体验。这是比原有宇宙里“叔叔死去”更深的亲情打击,等同于斑点的代表意义,是莫拉莱斯在下一部里面对的更极端宿命考验:战胜受困于其中而堕落的自己,从而实现确切的“自我扭转”。而彼端的多元宇宙中的“黑化组织”,也正是其极致黑暗宿命的整体性载体。

由此可见,在下一部里,斑点和黑化莫拉莱斯作为“极端宿命”的代表,将形成合力,给莫拉莱斯带来终极的考验。显然,失去与孤独的困境并非那么容易化解,宿命也不是那么轻松扭转的存在。莫拉莱斯与格温等受其“异种”影响的蜘蛛侠伙伴联手,对抗斑点、米格尔团队、徘徊者莫拉莱斯,以“变数的集合“战胜“宿命的集合”,将主题推到最终阶段。他在本作中完成了心理层面的质变,在下一部中则需要将之真正作用到客观环境中,扭转外部世界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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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要承认的是,这部作品在后半部分的主题表达相对单薄,并没有完美接住第一个小时里的细致铺陈,莫拉莱斯的本质性转变来得有些匆忙,缺乏更延续性的过程表现与内心呈现。然而,在彩蛋、风格化美术、动画的多方诉求之下,本作已经在有限的资源空间下,做到了可能范围内的极高水平。彩蛋、美术、多元宇宙,都被恰当地运用在了主题表达的系统之中,而非单纯的表象或噱头。

表与里的结合,风格与内容的融汇,正是《蜘蛛侠纵横宇宙》的最大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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